大概是三公子的表情有些严肃,于是展大人的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三公子看着他有些茫然的模样,不由得笑了。
“今天不是展大人休沐的日子,你来书斋是做什么呀?”
“我刚才不是说了么?”展大人诧异地看了三公子一眼,说:“我跟小平子来蹭饭啊!”
杜筱宁:“”
还是第一次见蹭饭这么理直气壮的。
展昭见他那模样,神色有些莞尔,说:“有个案件,有些地方想不通,所以想出来透透气。”
案件有些地方想不通?
杜筱宁想了想,说:“是张先生自动来击鼓认罪的那个案件吗?”
那个案件说起来,很简单。
三天前,汴京城的护城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死者叫任敏玲,今年十六岁。
仵作验尸,小姑娘死前并无被侵犯的迹象,但已经不是处子之身。
身上没有其他致命的伤痕,小姑娘是溺水身亡。
溺水也分不同情况,有人失足掉下河里,有人被人推进河里,也有人可能是被人绑了扔进河里由于没找到小姑娘具体在什么位置掉落河里,因此也无法判断任敏玲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就在开封府头疼着的时候,张先生来投案了。
张先生是个秀才,苦读多年,如今已经无心科举,在一个私塾当老师。
张先生来投案说任敏玲是被他杀死的。
“张先生说他早就看中了任敏玲,小姑娘长得好看,出身虽然不高胜在出身清白,他本想上门提亲,想到他的年纪与任敏玲的父亲一般大,上门的话必定会被人取笑甚至唾骂,于是便想先与任敏玲生米煮成熟饭后,再做打算。”
杜筱宁默默地倒了一杯茶递给展昭。
展昭伸手去接茶杯,不小心碰到杜筱宁的指尖。茶杯是温热的,可杜筱宁的指尖却是冰凉的。
展昭的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连忙接过茶杯一顿猛喝。放下杯子,却见对面的三公子有些无语地望着他。
展大人轻咳了一声,随即像大尾巴狼似的淡定说道:“天太热,三公子煮的茶太好喝,于是忍不住一口喝光了。”
三公子那双凤眸要笑不笑地睨了他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展大人是找人拼酒呢。”
展大人若无其事地把话题拽回案子上,“张先生说他本想与任敏玲生米煮成熟饭,谁知任敏玲听了便破口大骂,对他万般羞辱,他一怒之下,就将任敏玲推到了护城河里。”
杜筱宁:“这个供词一听就很有问题,张先生未必是凶手。”
展昭:“但无论我们怎么问,张先生都自称是凶手。”
展大人这些年办过的案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从未见过张先生这样着急认罪的凶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杜筱宁抬眼看向展昭,“你们觉得张先生认罪的事情另有隐情?”
展昭微微颔首,那双黑眸带上了笑意,声音也含笑,“嗯,可我们问不出来,所以便想到了很会聊天的三公子,敢问三公子对此事有何高见啊?”
杜筱宁:???
第16章 彼岸花02 “杜筱宁不止长得好白,还
护城河都是绕城而建,建好了利国利民的水利工程,既能御敌又能灌溉农田庄稼。
展昭和杜筱宁到了护城河边,外带一枚雪白漂亮的小团子李平。
两人从发现任敏玲尸体的地方,一路逆行而上。
李平大概是头一次在没有一圈人拥簇着的情况下出来玩,表现得虽然不像一般这个年龄的小男孩那样活蹦乱跳,但与他平时相比,也算是十分活泼。
展昭:“任敏玲是任家村的村民,今年十六岁,父母早逝,她跟着叔父一家生活。”
关于任敏玲的身世,杜筱宁稍有耳闻。
毕竟,这样年轻的小姑娘,人生才刚开始,就已经香消玉殒,多少令人感叹。
那天她正在书楼里整理卷宗,公孙策就心情沉重地踏进来,跟她提了一下。
“我听公孙说了,她的父亲生前是个私塾老师,两袖清风,很有文人的风骨。她的母亲是绣娘,家里的生计主要靠母亲维持,这也是她母亲早逝的缘故。她的母亲死了之后,父亲也郁郁而终。父母去世的时候,任敏玲才八岁。”
杜筱宁与展昭并肩走在护城河边,夏日的风吹过,将两人的衣带吹起,时而分开时而交缠在一起。
杜筱宁侧首,望向展昭:“任敏玲跟叔父一家的关系怎样?”
展昭:“我与王朝去她的叔父家看过,也询问过一些情况,她与叔父的感情似乎并不算好,倒是婶婶看着与她感情十分深厚。”
杜筱宁:“叔父与她感情为何不好?”
展昭:“任敏玲的父亲是私塾老师,他从小就教导任敏玲读书识字。可叔父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任敏玲的父亲若不是自命清高,或许她的母亲便不会为了操持一家生计,年纪轻轻的,便落得个过劳病死的下场。任敏玲从小被父亲教导读书认字,性情看似温顺,却很有主见,时常为了一些事情与叔父争辩。叔父见侄女越大越像兄长,便不太喜欢了罢。”
这个倒是令杜筱宁有些意外。
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在这个时代,大多数被视为是男人的附属品,只需要以夫为天,不需要太多自己的主见。
任敏玲的父亲从小教她读书写字,这些事情对任敏玲的影响应该很大。
而仵作验尸,任敏玲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杜筱宁思考了片刻,徐声说道:“张先生说想跟任敏玲生米煮成熟饭后,再向任敏玲的叔父提亲。而任敏玲听说了他的话后,破口大骂,他一气之下将任敏玲推入护城河中。他知道任敏玲或许早就有了意中人吗?”
“意中人?”
展昭有些意外地看向杜筱宁,“你觉得任敏玲早就有了意中人?”
杜筱宁微微一笑,“我是说或许。”
展昭剑眉微挑,目光落在前方玩耍的小男孩身上。
大概是到了户外,全然陌生的环境令小男孩觉得新奇,他一会儿往快乐地奔跑着,一会儿又在路边的哪棵小草跟前蹲下,认真地端详着什么。
然后,他在护城河边的一棵柳树下蹲着,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什么。
展昭的胳膊碰了碰杜筱宁。
杜筱宁:???
展昭笑道:“你看那小家伙在干什么?”
两人走过去,发现李平蹲在柳树下,十分专心地看着柳树边上的一个金镯子。
那是一个虾须镯,不仅费银子还十分费力,工艺要求很高。
李平歪头看着那个虾须镯,站起来跟杜筱宁说:“姐姐也有一个。”
杜筱宁跟展昭对视了一眼。
杜筱宁俯身,将那虾须镯捡起来。
三公子拿着那虾须镯端详着,说道:“这是汴京藏金阁的首饰。”
展昭:“你怎么知道?”
杜筱宁笑了笑,将手中的虾须镯放至展昭跟前,“你看。”
展昭看着虾须镯,一头雾水。
说实话,展大人对这些姑娘家的玩意儿一窍不通,那个金光闪闪的镯子往他眼前一放,他什么都没看到,倒是注意到了三公子的手干净白皙,手指十分好看,在那金色镯子的映衬下,白得有种异样的美感。
有的话未经思索就脱口而出——
“你的手怎么这么白?”
杜筱宁愣住,转头看向展大人。
展大人:“”
展大人站在原地,心里感觉有点木了。
三公子有些哭笑不得,她看了展昭一眼,调侃着说道:“我终日都在书楼里待着,不像展大人和几位大哥,天天在外面风吹雨淋,自然没你们那么糙。”
换了平日,展大人定是要跟三公子玩笑般的辩上几句的。
可今日不知什么缘故,他莫名有些心虚,竟然没有吭声。
三公子那双含笑的凤眸瞥了展大人一眼,说:“展大人看不出来么?”
展大人木着脸。
三公子:“展大人看不懂就说呀,我都会教你。”
展大人:“”
三公子见好就收,她凑近展昭,将那个虾须镯内侧展示给他看。
“展大人,看见了吗?”
虾须镯内侧,刻有一朵梅花。
杜筱宁:“藏金阁的当家姓梅,凡是出自藏金阁的饰品,都有这个梅花标志。”
展大人心想我一穷二白,整年俸禄都买不起一个虾须镯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呢?
这时三公子又说:“也难怪展大人不知道,毕竟展大人比较穷。”
展大人板着脸,语气凉飕飕的,“三公子过分了啊。”
诚然他是穷,但也不能这样戳人痛处啊。
三公子再这么戳他痛处,他就要翻脸了。
杜筱宁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公子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都浸润在一片笑意之中,十分好看。
展大人看着她的笑脸,被整得没脾气。
杜筱宁笑完了,轻咳了一声,说道:“藏金阁的东西价值不菲,怎会掉落在这儿?”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对面的一条小道上。
“那是去哪儿的?”
展昭一怔,“是通往任家村的必经之路。”
原来他带着杜筱宁和李平不知不觉走到了任家村的村口。
他们有走这么远吗?
杜筱宁扬了扬眉,走过对面。
展昭看着三公子的背影,有些忡怔,回过神,却发现李平还站在他旁边。
小家伙高度还不到他的腰部,雪白的小小一只,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展昭双手环胸,垂下双目跟他对视着,“小平子,看什么呢?”
李平却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弯腰。
展昭弯腰,附耳倾听。
李平:“杜筱宁真的好白,对不对?”
展昭:“”
这时李平又说:“杜筱宁不止长得好白,还好香!”
展昭:“”
***
杜筱宁站在路口的大榕树下,手里还拿着刚才捡来的虾须镯。
展昭牵着李平走过去,“怎么了?”
小路蜿蜒,两旁种着不知道是什么树,树上硕果累累。
杜筱宁看着蜿蜒到远处的小路,说:“我想去任家村看看。”
展昭:“现在么?”
杜筱宁笑着摇头,“今天太晚了,等会儿城门就要关闭了,等明天吧。”
展昭本想说就是城门关闭了也没什么要紧的,因为他有进出城门的腰牌。
但是想了想,今天是杜筱宁休沐的日子,他带着李平跑到人家的书斋蹭饭吃就算了,还把三公子带到护城河边讨论案情,再让三公子跑去任家村然后摸黑回城好像有点不厚道。
于是,展大人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腰牌,没吭声。
杜筱宁没有休沐时间也要干活的坏习惯,因此她对去任家村的这个诉求不太迫切。
她慢悠悠地沿着小路往里走,小路两边的庄稼人有的已经打算回家,有的还在忙,几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总是不经意往三公子的方向瞄。
杜筱宁察觉到人家的目光,俊秀的脸便挂上了如沐春风的笑,友善地朝几个小姑娘颔首。
有个把害羞的小姑娘抿了抿唇,低头侧过身去,不再看三公子。
也有大胆的,虽然心里有些羞涩,还是眨巴着大眼睛望向三公子。
跟在三公子身后的展大人:“”
某些人可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把他的孔雀尾巴张开。
展大人心中正吐槽着,就看到了有个大胆的小姑娘手里拿着几个野果朝某些人走去。
小姑娘叫小芳,是任家村的人。
她手里拿着几个野果,大眼睛瞅着杜筱宁,“公子,要吗?”
杜筱宁微笑着,温声问道:“这是什么果?”
小姑娘有些羞涩,双颊通红,大概是觉得三公子长得好看,因此盯着三公子的大眼睛并没有移开,只是说话的声音有点小。
“我也说不上是什么果,有点酸有点甜,渴了可以解渴,饿了能充饥。”
杜筱宁:“我把你的果拿走了,那你吃什么呀?”
小姑娘笑着指了指前方的篮子,“我还有很多。”
杜筱宁从她捧着的野果里挑了几个,顺手就要系在腰间的玉佩接下来跟人家交换。
小姑娘顿时连连摆手,“公子,这是我送您的。”
三公子:“那怎么行?无功不受禄,你辛苦摘的果子送了给我,我当然是要有所表示的。再说,这只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而已。”
展大人看了看三公子口中所说的“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就算不是上等的白玉,也赶上他半个月的俸禄了。
可小姑娘天真娇憨,也不懂这些。
她对长相漂亮的青年郎君心生好感,见对方回礼,便红着脸收下了,“多谢公子。”
三公子弯着眉眼,“哎,别急着谢呀。小芳,我有事情想问你。”
小芳拿着玉佩,欢天喜地的,“公子请问。”
杜筱宁指向路口对面的那棵柳树,问道:“你最近几天都在这里忙活儿,有看到过什么人到那棵柳树吗?”
三公子话一出,小芳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奇怪。
杜筱宁:“怎么了?”
小芳:“公子,那棵柳树,不太吉利。”
杜筱宁:“嗯?怎么说?”
小芳:“我们村里有个姑娘,最近个把月很喜欢坐在那棵柳树下,前几日,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