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带着寿风从外面走进来,见杜筱宁正翻着他带回来的书稿,便走了过去。
他望着神情认真的杜筱宁,问道:“怎样?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杜筱宁没答,白皙的指划了一下纸张,翻了一页。
展昭站在她的身旁,两人的距离很近,他稍稍侧首,就能看到杜筱宁低着头,漂亮的凤眸此刻低垂着,浓密卷翘的睫毛像是蝶翼一般。
对展大人而言,这距离神委实太近了,近得他能数一数杜筱宁的睫毛到底有多少根,又近得他能闻到杜筱宁身上的那股清香。
展昭:“”
于是,展大人又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
杜筱宁从书稿里抬头,她本以为展昭就在她身旁,结果一抬头,发现展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的地方。
那模样看着,活像是随时随地准备跑路的。
杜筱宁愣了一下,“展大人离我这样远,是怕我吃了你么?”
展昭心想我可不怕你吃了我,就是有的事情及时醒悟,犹未晚也,离得太近,不怎么利于他的醒悟之路。
展大人“唔”了一声,开玩笑似的说道:“里面太闷,我站门口吹吹风。”
杜筱宁瞅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低头看书稿。
就如同张先生所言,这是一个被辜负的女子的故事,她被人哄骗,身心两失。在痛苦迷茫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叫长青的女子,从而得知原来还有许多与她同病相怜的女子。
杜筱宁在提及长青那几页翻了翻,在最后看到一段话——
我问长青既然知道兄长在何处,为何不回去找他?
长青只是笑着说: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与故人再相逢,应是不相识了。
杜筱宁看向展昭。
展昭:???
杜筱宁的神情有些无语,随即笑问:“展大人确定要这样与我说话吗?”
展昭:“”
他本是想说这样说话也不赖的,但杜筱宁这么一问,他又觉得自己这样会让杜筱宁觉得生分了,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发现什么东西了吗?”
杜筱宁葱白的指尖落在一个名字上。
展昭轻声念出来:“长青长青有什么问题吗?”
杜筱宁抬眸瞅了他一眼,“展大人可还记得木易?”
木易是杨。
那长青是什么?
“张先生的妹妹名字是张清云,张清二字拆开取右边,便是长青。”展昭想了想,神情诧异,“长青是张清云?”
还不等杜筱宁说话,展大人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也过于离奇了。”
任敏玲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少女天真蒙昧,总是喜欢编织各种各样的梦。快乐的悲伤的随她们的心情决定编织怎样的梦。
“昨天展大人觉得任敏玲在给你讲鬼故事的想法,难道就不离奇?”
杜筱宁的手指在书稿上划过,“长青在北城的高楼向北眺望,她有兄长,按照字面的意思,她知道自己的兄长在什么地方却从不见面。”
杜筱宁也觉得自己拿着任敏玲的书稿这么一本正经地分析,未免有些荒谬。
即便是真人真事,这么写出来真实性还有待考察,更何况这书稿很可能是杜撰的。
可即使是杜撰的,未免也太巧合了。
因为任敏玲并不知道张先生有个失踪的妹妹。
第25章 彼岸花11 “真是想醉,都由不得我做
近几日的天气有些反常, 前一刻还阳光明媚的,下一刻就乌云密布。
杜筱宁最近也不在书楼里忙活了,她跟寿风到汴京的北边晃悠。
护城河绕着汴京修建, 北边风景也不错。
杜筱宁站在河堤,看着前方的一处高楼。隐隐约约的,有琴瑟之声从楼里传出来。
寿风站在杜筱宁身旁,看着那一处高楼。
“三公子, 这楼有什么问题吗?”
杜筱宁从高楼处收回视线, “有没有问题, 去看一下就知分晓。”
寿风又朝那高楼看了一眼, 说:“我到汴京的时候, 曾经路过这个地方。那时我还小, 喜欢到处跑。在陈州老家,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高楼, 一见便十分新奇, 也很想知道高楼上的风景好不好看。”
杜筱宁:“然后呢?”
寿风:“然后我就趁着霍叔和霍婶休息的时候,遛去高楼那儿了。三公子,您别看这楼好像近在咫尺, 实际上离我们还远得很。楼是好看的,但我们应该进不去。”
杜筱宁:“为何?”
寿风:“因为楼在一个很大的庄园里,庄园外面有大门紧锁。”
杜筱宁笑了, “听起来好像很神秘的样子。”
少年默了默,“应该也没什么神秘的, 不是说汴京到处都是权贵么?随便一个权贵在汴京城外都能有这样的庄园吧?别说,这地方还挺偏僻的,三公子,你真的想去看一看这高楼啊?”
杜筱宁轻轻应了一声。
寿风一听杜筱宁打算去看那高楼, 就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此地风景虽好,却很偏僻,万一有什么事情,他一个人跑没问题,可带着三公子可怎么跑?
三公子长得漂亮,回头被人绑了当什么压寨夫君之类的他怕是会被他哥打断腿。
寿风眉头一皱,“天看着要下大雨了,三公子还是别去了吧。”
杜筱宁睨了他一眼,说:“要下大雨岂不是更好?若是旁人问我们为何要去,还能说是去找地方避雨的呢。”
寿风:“不行!”
杜筱宁挑眉,她侧首,弯着凤眸看向寿风,“谁说不行?”
少年被三公子那么一看,顿时变得很卑微,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我说,行不行?”
杜筱宁微笑:“不行。”
寿风:“”
杜筱宁已经离开河堤,踏上了通往高楼庄园的路。
寿风连忙跟上去。
两人的对话从风中传来——
“寿风,你有没有觉得你哥这两天有些奇怪?”
“我哥没什么奇怪的呀,还是像从前一样天不亮就起床练剑,到点去开封府,天黑回家啊,要说真有什么奇怪,大概就是前天夜里他不知做了什么,忽然半夜臭着脸起来洗被单”
在大雨落下的前一瞬,展昭踏进了开封府的大门。
他沿着开封府的回廊,一路走到书楼。书楼里没有平日一眼就能看到的霜色身影,只有公孙策站在旁边一侧的架子前。
公孙策听到动静,侧首看向他。
展昭:“”
展大人莫名有些心虚。
转而,展大人又觉得开封府的书楼他不知来多少回了,有什么可心虚的?即便他对杜筱宁有些过分在意,心里也没什么龌
展大人的念头一顿,猝不及防地想起前天夜里那个难以启齿的梦境。
梦里杜筱宁跟他黏在了一起,白皙的脸透着不寻常的红晕,气喘吁吁的。
——本来还想若无其事的,眼下却更心虚了。
展昭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恹恹地走到八仙桌前坐下,心里很是自暴自弃。
外面的雨下得大,雨点打在屋顶和庭院的芭蕉上。
公孙策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怎么了?”
展昭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将水喝完,“没怎么,方才与包大人从刑部回来,路上大人问起任敏玲的案子如今进展如何了。”
任敏玲的书稿,或许是关键。
可单凭纸上的只言片语,和一个不知名女子的故事,并不能说明什么。
展昭将湛卢剑放在桌面上,沉声说道:“筱宁的猜测或许有一定的道理,你找出来的卷宗只能说明当年张清平的妹妹失踪,或许跟那些从外地而来的女子失踪之事有关,不见得与任敏玲的死有关系。”
公孙策:“筱宁也是这么说。”
展昭沉默了下,然后状似自然地问道:“他人呢?”
公孙策:“你是问筱宁么?”
展昭:“”
展大人瘫着脸,手指有些不耐放地敲着桌面,心想难道你方才提到的,还有其他人?”
公孙策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白釉茶盅的盖子,不跟展大人卖关子了。
“筱宁和寿风出去了,说是去北边探险。”
“探险?”
“任敏玲的书稿上不是说北城有女叫长青,长青还喜欢上北城的高楼么?筱宁说汴京城里就这点儿地方,若真是有个书稿里的高楼,她不可能不知晓。若是有,大概率是在城外。”
展昭:“这还能当真了?”
公孙策端起茶盅,不置与否。
展昭心里又不由自主地变得烦躁。
一旦碰上跟杜筱宁有关的事情,他似乎就难以保持平静的心境。
这大概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对杜筱宁的特别,又无计可施。
展昭坐了片刻,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像是老天破了个窟窿似的,玩命儿往地上灌水。
公孙策陪他一起看着外面的雨幕,轻声说道:“这雨下得这么大,他们早该回来了。如今没回来,或许是在路上耽误了。”
展昭眉头紧锁,他回想着汴京北面的郊外有什么。
忽然,他想起几年前庞太师的小舅子曾在那边圈了一块地,建了个庄园,庄园里也有一栋高楼。
那时寿风与霍叔霍婶从陈州老家到汴京,曾路过那地方。
寿风说庄园大门紧锁,高楼里有琴瑟之声传出来。
杜筱宁和寿风该不会跑到那地方去了罢?
展昭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站起来拿着湛卢剑就往外跑。
公孙策:“展昭,去哪儿?”
展昭头也没回,“去接人。”
天已入黑,城门即将关闭。
展昭骑着一匹骏马疾驰而去,公孙策看着那雨幕中的身影,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杜筱宁看着是个纨绔公子不错,可他与杜筱宁相处了几个月,知道这人看似随意妄为,实则很有分寸。
如今天要入黑了还没回来,别是要出什么事儿吧。
公孙策眉头紧皱,转身去找包大人。
汴京城外的庄园,叫寻乐园。
那栋高楼,叫问仙楼。
此时,杜筱宁正和寿风两人鬼鬼祟祟地在寻乐园里。
问仙楼是一座很不寻常的高楼,每一层都住有不同的姑娘。楼层越低,住的女子越多。
庄园大门紧锁,有护院在看管着。
大概是此间的主人对护院的功夫很有信心,因此高楼里戒严并不森严。
别问杜筱宁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因为就在刚才,武学天才寿风已经去问仙楼探过路了。
寿风和杜筱宁两人躲在寻乐园的一个山道回廊里,天已经尽黑,寻乐园的护院都懒得过来这边巡逻。
寿风是冒雨去探路的,因此身上已经湿透了。
他顺手牵羊,在楼里摸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来换上。
少年在换衣裳的时候,杜筱宁正在琢磨着这雨什么时候停。
他们今天很幸运,摸进了寻乐园。
但也很不幸运,因为这会儿黑漆漆的还下着大雨,离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是再晚一些她还不回家,义父怕是要疯。
眼下却顾不了这么多了。
杜筱宁想了想,忽然跟寿风说:“我想去问仙楼看看。”
寿风:“”
风太大,他什么都没听见。
杜筱宁见他不回应,笑着威胁:“你不陪我去,我就自己去了哦。”
单纯的少年无奈而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败下阵来。
问仙楼的顶楼只住了一个人,寿风直接施展轻功带杜筱宁飞上了顶楼的露台。
露台的门开着,能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灯光。
寿风走到门前,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了一下,随即朝杜筱宁招手。
他指了指门内,做了个睡觉的姿势。
杜筱宁挑眉,走过去。
她站在寿风的身旁,从门缝看进去,只见里面四周都挂着紫色的纱帘,室内的装饰很简单,卧榻,屏风,梳妆台,还有一张红木圆桌。
在红木圆桌上,放着酒壶杯子,酒壶倒在桌面上,里面的酒已经流出来。桌上趴着一个穿着紫红色衣裙的女子,她趴在桌面上,看不清面容,只看到她的青丝垂下,快要垂到地面。
杜筱宁本以为她醉了,谁知她呻|吟了一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于是杜筱宁看清了她的模样——
是个风情万种的绝色女子。
她站起来,伸手去拿酒壶,发现壶里没酒之后,就将酒壶往地上一扔。随即摇晃着身体将一副画像拿起。
她对着画像,笑叹着说道:“听说你已经解脱了,我心中为你高兴,本想为你得偿所愿一醉方休的,眼下却没酒了。真是想醉,都由不得我做主啊。”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接着便是雷声响起。
原本已经停下的雨再度倾盆而下。
门内的女子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在这样的雨夜,难免有些渗人。
杜筱宁没有想要自己吓自己的兴趣,正想跟寿风悄悄离开。
而这时,女子拿着画像转了个圈。
然后杜筱宁和寿风都看清了画像。
画中的少女明眸皓齿,笑容如花。
——那是任敏玲。
第26章 彼岸花12 “我该喊你长青,还是清云
杜筱宁见过任敏玲。
准确来说, 是见过少女的尸首。
那时少女的容颜已经有些浮肿,但隐约可见生前清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