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寻到他们的链接点,逐个击破了,这事儿便还有得谈。
于是,待天一亮,几人便又回到仓库,打算再次审一审李大志夫妇二人。
可刚踏进小院时,众人的视线却被院中躺着的一把带着血的大刀引了去。
那是霍七的刀,这刀可是他的宝贝,他平时一直没舍得抽出来砍人,只都是擦了擦便放回去的。
就连杨幼娘想摸一摸他都要犹豫很久。
眼下他怎么就弃刀而去了呢?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他们遇到危险了!
她下意识地往地窖跑去,果不其然,当她赶到关着李大志夫妇的地窖时,却闻见了一股十分刺鼻的血腥味儿。
再往里看看,李大志夫妇正相互依偎着靠在墙角,两条脖子都被利器整齐划一地划开了一道口子。
地上的血迹,便是从这两道口子里流出来的。
杨幼娘最终没忍住,还是吐了出来。
小莲迅速将她拉到一旁,同样忍着恶心,不可思议道,“到底是谁这么猖狂?居然潜入人家地窖杀人?”
杨幼娘紧蹙眉头,脸色铁青,“小莲,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这个时候你还想那么些有的没的?”
小莲要将她拉出地窖,可她却道,“我好像打草惊蛇了。”
她只知道李管事他们太过于嚣张,却没想到他们胆子居然这么大,竟然敢公然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杀人!
小莲顿了顿,“你当真觉得是李管事他们所为?”
“不是他们还会有谁?”杨幼娘冷着声音道,“霍七这几日可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李管事的!”
江玉风着人将两具尸体整理好,脸上亦是震惊,“幼娘,此地不宜久留,你先随我的车队回京,我再去京兆府张府尹来解决此事。”
南郊死了人,身为京都父母官,他这个府尹应当是要管的。
杨幼娘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他们已经知晓我的藏身之地,那便也知晓红芷是假的,他们胆子既然这么大,红芷此刻定也不安全!”
红芷是因为她才被软禁的,也很有可能因为她而丧命,就算她再不喜欢红芷,害她性命的事,杨幼娘是绝对干不出来的。
而且他们已经嚣张到在她眼皮子底下杀人,那红芷此刻的处境怕是岌岌可危。
“不成。”江玉风道,“他们此刻怕是想用红芷小娘子做诱饵,引诱你去。”
他毫不犹豫道,“我留下来寻些人想法子救红芷小娘子,幼娘你先回京都。”
这恐怕是眼下护住杨幼娘最好的法子了!
杨幼娘又不傻,当然知晓将于风在护着自己,可是此事本来就是霍家的事,江玉风来搀和,恐会引来无妄之灾!
她可不要因为此事而连累他!
他虽孤身一人来京都做生意,看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他在家中也是单传的,若是他因为此事磕着碰着了,杨幼娘想不出自己能拿什么赔!
反观她,不过是被林尚书丢弃的一个不必要的女儿罢了,身后的亲人除了领养的阿离,便是几个要好的姐妹。
幸好阿离在青羊坊,而姐妹们由江郎君庇护着,眼下的她正是前路坦荡荡后山无牵挂。
要是霍桑有点良心,得知她在庄子里受难,兴许还能对阿离他们好一点。
思及此,她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好,我听江郎君的,吃过午饭后再出发回京。”
江玉风欣慰地点了点头。
但其实,这顿饭谁都没有胃口吃,只是因为早上急着来审李大志夫妇忘了进食,此刻才觉着腹内空空。
这小院子本来便是为了收丝方便而买的,里头摆设简陋地很,就连吃饭的几子也没几只,更别说用于分食的碟子碗筷了。
于是杨幼娘就效仿着霍桑的饭堂,将几只几子凑在了一道,众人才勉强都能吃到饭食。
杨幼娘给江玉风倒了杯茶,“这几日辛苦江郎君为幼娘奔波,早间还害得江郎君看到那样的事,江郎君怕是也和幼娘一样吓着了,喝杯茶压压惊吧。”
江玉风接过茶水,文质彬彬地微微颔首,“无妨的,身为男子哪里有那么娇弱?”
但她敬的茶水,他还是喝了。
她又给小莲倒了杯茶水,正要开口,却被小莲严词拒绝,“喝茶便喝茶,哪里有那么多话,我自己难道不会倒?这杯你自己留着!”
她边喝着边嫌弃地冲着杨二川道,“二川,你这做的什么饭菜!怎么这么难吃?”
杨二川挠了挠头,“这种地方哪里有……”
他还未说完,却被小莲瞪回去了,他只好道,“我可能忘记放盐巴了?”
第41章 黑屋耗子 晋江独家首发
午后日光明媚, 一辆马车带着一辆牛车缓缓驶在了回京的路上,大约是道路十分难行,整一路都弄得咯吱咯吱响。
杨幼娘坐在马车里左顾右盼, 心思一刻都宁静不下来, 而反观车里的小莲, 却一直在打瞌睡。
马车行出大约十里地, 车内的小莲最终熬不住,哐当一声倒在了马车里。
马车骤然停止, 杨二川打算近前瞧瞧情况,谁想刚探进去一个脑袋,一个几脚迎头而来,他还未看清打他的人是谁,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车夫惊得呆在了原地,却被杨幼娘指着道, “你先带着莲娘子和二川回京都,若是有人问起我, 你便说路上丢了。”
车夫不知该如何是好, 东家只吩咐他赶紧送车里的娘子们回京都, 但旁的事儿,他也没吩咐啊。
于是他只懵懵地点了点头,听话得照做了。
马车带着一辆牛车一骑绝尘,独留杨幼娘一人站在原地,好在此时天还亮着, 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杨幼娘一向对自己的脚程很自信,当年饥荒她可是背着杨阿离一口气走过十几里地的呢!
所以这回,天还没黑, 她便又重新回到了江家的院子。
江玉风早已被她的蒙汗药蒙得神志不清倒在了院中,她轻松地将他背起来扶进了厢房,为了不想让江郎君担忧,她还特地寻来了笔墨纸砚,打算给他留几个字。
但一想到自己那一手堪比鬼画符的字,就算写出来了江郎君怕是根本看不懂。
所以她只好放弃了。
她在院子里搜罗了一圈,最终从厨房里搜出了一把剔肉的小菜刀,再加上自己身上藏着的好些蒙汗药,一切准备就绪,等到天一黑,她便冲出去。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打听过别庄的所在地,所以就算是趁着夜色,她也能正确寻到别庄的方向。
兴许是上天也觉着今晚她要做什么大事,所以今夜无月亦无星,一眼望去除了家家户户屋子里钻出来的细微的烛光之外,外头漆黑一片。
好在杨幼娘认路的本事很强,才没几个时辰,便寻到了目的地。
霍府庄子的别庄距离江家小院不远,大约是出了李大志的事,所以外头把守地格外的严。
她只蹲在不远处草垛后头,便瞧见别庄外头来来往往的人已经换了三波了!
这样下去,又该如何混进去救红芷?
她正蹲在角落里暗自观察思考着,谁想别庄门口突然来了一队人,趁着那些个手中拿着火把的光亮,杨幼娘心尖一紧。
面前往别庄里走的这一队人中,有几人扛着一条粗木棍子在后头跟着,而且这条粗木棍子上正用捆猪的方式五花大绑着一个人。
从身形和衣裳款式来看,被捆着的正是霍七。
果然不出她所料,霍七被他们抓起来了。
也不知霍六此刻在哪里,但看眼下的情况,霍六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他们可是霍桑的人!这些人胆子竟这般大!连霍桑的人都敢动?而且他们的武艺算得上很高了,这些人到底是用什么法子将他们制服的?
难道庄子里有比他们武艺还要高的人?
这么一想,她顿时收回了那颗想要救红芷的心。
保命要紧!还是保命要紧!
要是当真是眼下这种情况,她一个人单枪匹马不仅救不了红芷,自己可能都会折在里头!
看来还是得听江郎君的话,先回京都搬救兵,就算寻不到霍桑的救兵,寻京兆府尹,寻武侯,寻不良人也是好的!
她如今顶着霍桑夫人的身份,纵使他们再目光短浅只知敷衍,也能听几句,或许借她点人手也是可能的。
于是顶着识时务俊杰本杰的她收拾收拾心情,打算悄悄地从草垛后头溜走,从长计议,可谁想刚一转身,竟对上了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
“夫人,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坐?”
杨幼娘手中的菜刀险些就捅出去了,还好她反应地快,才及时收住。
这人刚说完,身旁便已经燃起了一支火把,顺着火把的光亮,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此人留着一绺长长的山羊胡,下巴尖尖的,身形十分消瘦,脑袋上还带着一只黑色的幞头,看着有些像村口私塾里的学究。
可是从他浑身的气度以及他身上的穿着来看,学究可没他穿着得那么精致讲究,他这打扮,都快赶上霍桑了!
杨幼娘暗自咬牙,她认识他,面前的不是旁人,正是庄子的管事,李管事。
李管事冲她微微一笑,大约是隐约的火光作用下,她总觉得李管事的笑脸,仿若是中元节仪式上出现的鬼面。
杨幼娘扯出一丝笑来,“我……我只是路过而已,你们认错人了吧。”
“是吗?”李管事笑得愈发诡异,甚至还带着一丝挑衅,“夫人可知,这里是霍府的别庄?若是旁人在别庄外头闲晃,可是要被处死的。”
她背后一凉,惊叹他们的胆大程度,但好在她并没有被他唬住,“你们好像并没有处死无辜百姓的权利吧?”
“那是自然。”李管事点点头,“但身为当今宰辅庄子的管事,自然是有权利处置一些入庄盗窃的贼人的。”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近前来将她抓住,更有的“好心的”直接将她的嘴封上,使她连大喊大叫都难以做到。
这李管事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好在她的为人宗旨便是能屈能伸,眼下这种情况绝对不能硬碰硬,该服软时就得服软。
所以她十分服从地被他们拎小鸡仔一般带进了别庄,并关进了一处小黑屋子里。
得!最终还是被绑架了!
还好在被绑这方面,她还是有些经验的,所以她自被关进来后,便十分乖巧地蹲在角落里,等到那些彻底走远了,她才试图动一动。
大约是因为自己太配合了,那些人根本连绑都没来得及细绑,她只稍微一抖,身上的绳子就被解开了。
只不过,眼下这情况,绑与不绑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这屋子一看就是堆杂物的,除却头顶那一扇小天窗,便再也没有旁的什么窗户了。
而她进来的那扇门,此刻已经被锁得十分牢靠,连一只耗子都跑不进来。
哐当一声传来,她虎躯一震。
这会子屋子里不会真的有什么耗子吧?
她原本是不怕什么蟑螂耗子的,可那年饥荒时,西郊来了好些流民,有些人,甚至还没到京都门口,就饿死在路上了。
他们没有亲人,路过的人都在为自己的食物奔忙,哪里还管的上替那些人收尸?
所以久而久之,路边的饿殍便开始慢慢腐烂,从而滋长了好些虫子,其中便有成堆的耗子。
而这一幕正好被她瞧见了。
自那时起,她便对耗子产生了极大的厌恶情绪,甚至一听到耗子的声音,便想起那些遍地腐烂的饿殍。
眼下这屋子里黑洞洞的,纵然她视力再好,也只能瞧见屋子里堆放着的杂物们的影子。
她听得清楚,方才那个声音,正是从这群杂物里头传出来的。
不会真的被她遇见耗子了吧?
一想起这个,她便开始浑身升起了鸡皮疙瘩。
好在她胆子不小,顺手便摸索到了一根小粗棍子,她拿着小粗棍子往屋子里的杂物架子上敲了敲。
“什么东西!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黑暗的角落中又传出一阵哐当声。
这阵哐当声十分响亮,以至于竟是将门外把守的人都惊动了。
门外的人猛地敲了敲紧锁着的门,以示提醒,“都给老子老实点!”
听到此人的声音,角落里的动静明显停住了,而且还带带着一丝抽泣声。
杨幼娘这才长吁一口气,原来里头的不是耗子,而是个人。
可是这人似乎并不想同她打招呼,只是默默地躲在角落里,甚至连呼吸都不敢有太多动作。
以杨幼娘多年的经验来看,此人应该是被他们关怕了。
“莫怕,我也是被那些人绑来的。”她试图同那人套近乎。
但似乎这一招根本没用,那人依旧是害怕地缩在角落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杨幼娘试图上前,可她感到那人似乎很抗拒,所以她不得已收回自己那只试探的脚。
她并不打算放弃,继续道,“你可知我是谁?他们有种绑了我,我夫君自当会来救我!等我夫君来了,他们便死定了!”
这些话她自己都说得心虚,霍桑此刻大抵在宫中看护着淑贵妃吧,而她不过就是个空有霍府夫人头衔的陌生人罢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这一年中,她仍然是霍府夫人,而且这是他霍桑的庄子,他夫人在他庄子上被他庄子上的管事给抓了,他难道不管?
所以就算他不来,他也定会派人来的!
也正是因为这层底气,她才有勇气敢同里头的那人说话。
只是那人依旧无动于衷。
屋子里实在太黑了,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一直没敢拿出火折子。
无奈之下,她只好寻了个角落先坐下来休整一番,等待外头的人都困倦了,她再动手。
好在因为屋子的门是锁住的,再加上没有旁的什么出口,外头的人只守到前半夜便纷纷去休息了。
而这也给了她机会。
待到外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从靴子里拿出火折子吹燃,屋子里的构造一下子在微弱的火光中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