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便又能依着他肩头,又能看着他了。
鱼姒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小声问:“书房收拾了吗?”
“我收拾了,没有人知道,青娘放心吧。”他柔声哄她。
鱼姒的关注重点却偏了。
他收拾了?
脑海里一瞬浮现想象中他躲着人去收拾、收拾……
鱼姒瞬间红了脸,却也不肯放过他,带着羞涩嗔他:“你怎么好意思。”
晏少卿回想起来,窘迫倒是不窘迫,心头仍是只有爱意在流淌,令他眉目舒展,诉不尽的柔情款款。
鱼姒嗔了他,没等他回答,自己反倒又发散到了别的:“你不许木檀收拾,木檀一定会多想的吧……”
“她不会。”晏少卿无奈,“她不敢过问,所以更不会擅作主张,多思多虑。”
鱼姒有些不解,为什么“不敢”?
晏少卿低声解释:“我们当时有如吵架的阵仗,他们多多少少能听到。”
所以即使透过门缝看到里面混乱不堪,他们也不会擅自收拾。
晏少卿安顿好鱼姒,折身回去时,木檀连跟都没跟,是以书桌上的水痕、地上乱糟糟的典籍,他都一点点收拾了。
思及此,他按揉的手一顿。
鱼姒又戳了戳他的脸:“怎么啦?”
晏少卿觑着她的神色,慢慢道:“我抱青娘回房时,踩到了掉在地上的和离书。”
鱼姒:……
踩到踩到就是了,她没好气道:“我整颗心都丢在了你身上,和离书算什么?”
晏少卿微不可察翘起唇角,似随口道:“我也是看它脚印污浊,所以干脆丢了。”
鱼姒默了默,再次去戳他的脸。
这次她的手指被握住,送到他唇边,轻轻一吻。
指尖霎时酥麻,流窜到心底。
鱼姒登时嗔他,晏少卿沉默片刻,道:“青娘还记得柳小姐之前所言吗?”
“我也经不住青娘这一眼的。”
说完,又按揉起她的腰,“青娘,是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呢?”
鱼姒被他的转变打得猝不及防,愣愣看着他。
晏少卿抿唇,声调有些低:“我大约能猜到是什么时候,但我想听青娘说。”
他这个样子,她能怎么办呢?
鱼姒只能枕在他肩头,小声地嘟囔:“你猜的一定不对,毕竟你总是猜错,脑袋里不知道都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
晏少卿没有反驳,只安静听她慢慢地讲述:“是阿眠第一次做东的第二天……”
直到烛火闪了一下,鱼姒沉默下来,再次嘟囔:“没见过你这么好骗的,我舒不舒服,你分不出来吗?”
晏少卿从前的确分不出来,他出神,声音有些消沉,“青娘从前默不作声,我确不知道。”
听起来好像是怨她,但鱼姒知道,他是在怨他自己。
“还说这回事呢,从前我为了勾.引你,苦练了好久的轻喘,结果你却觉得我是在忍痛?”她“抱怨”道。
不论怎么说,这些误会都是他的错,晏少卿低低道歉:“青娘,抱歉,是我愚蠢至极,所以……”
好像不管用,鱼姒抬手挠他下巴,打断他:“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生气,当我觉得我和你两情相悦的时候,记忆告诉我根本没什么两情相悦,当我觉得我和你修成正果时,偏偏你我之姻缘坎坷崎岖……”
愈说语气愈娇蛮,“快哄我!”
晏少卿久久看着她,她的娇蛮简直要膨胀到天上去,丝毫不让,“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不想哄呀?!”
他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好的青娘,与她毫无保留的爱。
吻珍而重之地落在她额头,许久才离开。
鱼姒假模假样地撇了撇嘴,“夫君真会哄人,青娘又被你哄住了呀。”
话音落下,两处轻悄,烛花爆响,月华流转,有情人莫不静好。
第102章 雨
“夫君一定要记得每天都要想我哦。”
“还有每天都要写信给我!”
“最后, 一路顺风呀。”
鱼姒依依不舍理平他衣领微不可察的褶皱,退后一步,弯唇一笑:“好了, 夫君启程吧!”
见晏少卿神色克制而动容,脚步有上前的迹象, 她立刻娇喝:“夫君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再是来不及, 晏少卿还是迈出了脚,将鱼姒拥在怀里, 良久,深深道:“青娘独身在家, 一定要多多保重。”
鱼姒含糊地唔了一声,突然凑到他耳边:“夫君,你这么用力, 看起来好像很想把我揣怀里带走哦。”
晏少卿有些赧然,力气微松,但还是拥着她, 低低叹:“若当真可以……”
鱼姒安静下来, 没办法地道:“可是不可以呀。”
一时间,只有两颗心咚咚响在彼此心头。
“青娘, 一定珍重。”声音缓缓,无限爱重。
鱼姒笑眼弯弯, 偏头吻在他脸侧。
轻轻飘飘, 如若涟漪泛在心底, 不止不息。
目送马车驶离, 鱼姒渐渐收起笑,神色寥落,若有似无叹息一声, 转身迈进门。
家中少了个人,一下子就寂静下来,鱼姒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百无聊赖。
“表妹,我要去衙门寻柳小姐,你要随我一起出去透透气吗?”
王仪君觑她脸色,乖乖应:“好呀。”
鱼姒有些稀奇她的反应:“表妹难道惧我?”
王仪君一顿,诚实道:“表哥不在,表嫂心神烦乱,仪君当然要体贴表嫂。”
鱼姒:……
鱼姒咳了咳,抬脚就走,“我们这就出发吧,待会儿晚了柳静眠那个小气鬼不留饭的。”
……这有什么逻辑吗?
而且,表嫂是脸红了吧?
王仪君感到费解,在晏表哥走前,她分明听到他们在吵架,可转头又和好如初,甚至更胜从前。两人门口相送就送了半个时辰,而现在,只是暂别,表嫂便茶饭不思,郁郁不乐,像人也跟着一起走了似的。
爱真的能把人变得这么奇怪吗?
“仪君表妹?”鱼姒脚步顿在原地。
身后没有动静,表妹该不会还在腹诽吧?!
王仪君回神,佯装未觉鱼姒的羞窘,笑着跟上她。
衙门的后院夏日也是花香袭人,坐在亭中,如在桃源。
“严大人可真是有福分,有我们阿眠在侧体贴。”鱼姒抑扬顿挫地啧了一声,“想一想,严大人处理了一天的公务,从衙门前院过来,见此美景,浑身的疲累还不都一扫而空?”
“身心都舒畅了啊。”她坏笑着揶揄。
柳静眠不羞不恼,气定神闲,“可我怎么记得,某人家里也是花红柳绿,蔷薇满架呢?”
鱼姒表情一僵。
王仪君十分辛苦才忍住没有笑出声。
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鱼姒左看右看:“啊,今天天气真是不错呀,万里无云,云卷云舒,舒……”
“好了。”柳静眠忍笑叫停,“你我认识快十年了,何苦互相为难。”
鱼姒摸了摸鼻尖,目光游移,“突然想开个玩笑嘛……”
这边说着,那边阿萝来上了茶点。
鱼姒瞄了一眼,待她抱着托盘离去,凑近柳静眠小声问:“怎不见那个流莺?”
柳静眠轻笑,“自然是处理了。”
鱼姒被吓了一跳,悚然不已:“什么??”
“她有用处,不说她了,你知道温氏的近况么?”
听她的意思,所谓“处理”应当不是了结性命,鱼姒白了她一眼,随口问:“她怎么了?”
柳静眠神神秘秘道:“贺家将她查了一圈儿,除了她的确是那富商半路认来的女儿外,只查到她在嫁进贺家后暗中做了些生意。”
鱼姒挑眉,“赚点私房钱嘛,这不是很正常?”
柳静眠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无奈:“你是不是还没恢复记忆?”
鱼姒闻言认真思索了会儿,恍然大悟:“哦……她对贺衡百依百顺,又谨小慎微,不可能拿贺家的钱来做生意,就算做,也不可能背着贺衡做。”
柳静眠点点头,唏嘘不已:“贺嫤现在还押在牢里,毕竟血浓于水,贺衡上回差点闹了衙门,现在妹妹死路一条,妻子又……总之听说温氏这几天日子不好过。”
“上回端午温氏不是伤了腿所以没能出来么?听说贺衡将她挥打在地,不许人理温氏,温氏拖着伤腿的凄惨形容令人闻之不忍啊。”柳静眠与鱼姒咬完耳朵,撤回原位,又是一叹,“我真是佩服她,到了这时了,竟还能沉得住气忍下去。”
鱼姒老神在在,“正是因为到了这时了,所以才更要拼命忍住,不能功亏一篑。”
柳静眠闻言一愣,赞同地点点头:“你说的也是。”
不过……“我怎么听着,你好像一点也没有触动?”
鱼姒:“……你若想说我铁石心肠直说好了。”
不等柳静眠找补,她的表情淡了下来,微微挑起唇角,“她胜利在望,外人恭喜还来不及,何须同情?”
柳静眠再次愣住,这一次她发自真心地重新打量鱼姒,半晌,由衷感慨:“小青鱼真是长大了啊。”
鱼姒:……
鱼姒:“不才今年二十又一。”
柳静眠觑她一眼,煞有其事:“也不知是谁几个月前……”
“柳,静,眠。”
鱼姒微笑看着她,柳静眠被看得抽了抽嘴角,如她所愿转移话题,瞄向王仪君,和善地问了起来:“王表妹今年芳龄呀?哪儿人呀?生辰是在几月份呀?喜欢什么啊?”
王仪君:……
鱼姒拈了块糕点,悠哉悠哉地听柳静眠愈扯愈偏,甚至算起了八字,忽然想到,自己的生辰好像快到了。
是六月初六。
鱼姒登时把糕点放下,来不及擦碎屑就去扯柳静眠的袖子,还不忘安排王仪君:“表妹坐烦了吧?不如去看看花?”
王仪君露出解脱的神态,朝鱼姒投去感激的目光,忙不迭去看花了。
这位柳小姐方才居然说她红鸾星动,简直比志怪故事还吓人好么!!
柳静眠敛起表情,低声问:“怎么了?”
鱼姒同样低声:“我是想问一问,你家严大人待圆满完成重任后……”
虽不知她怎么问起这个,但柳静眠还是回答她了:“临安劣根拔除后,总还要有人留下来将土地熨平,还百姓一片沃土啊。”
鱼姒明白了,她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下个月生辰,第一个便要邀你啊。”
原来是这桩事,柳静眠也展颜:“便是我要去燕水,也要先贺了你的生辰再启程。”
燕水……柳妹妹……段臻……鱼姒一个激灵,试探问她:“若是柳妹妹在燕水有了心仪之人,你待如何?”
柳静眠想也没想:“不可能,春儿跟我说没有。”
鱼姒:“……如果,我是说如果。”
柳静眠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而他配得上春儿,我自然也不是打鸳鸯的棒子。”
鱼姒真不敢想象她到了燕水结果发现柳妹妹早与段臻定情时会是怎样血腥的场面。
“你怎么是这副表情?”柳静眠狐疑地问。
“什么表情?”鱼姒又是一个激灵,理不直气也壮地糊弄,“你瞎想什么呢?我就是走了会儿神。”
说着,转头就叫王仪君回来:“表妹,景色虽美,可久看伤眼啊——”
柳静眠总觉得她怪怪的,又说不出来哪里怪,只好作罢。
进了五月,天委实是热,非但日头毒,蚊虫也多了起来,王仪君早想体面又不失优雅地回去,听闻鱼姒唤她,心中顿时又一次盈起感激。
表嫂真是个好人。
王仪君体面又不失优雅地快步回了凉亭,怎知刚迈进去,外面忽然惊了声雷,雨势说来就来。
若慢一步,只怕是要淋个够呛。她瞬间再次向鱼姒投去感激的目光。
鱼姒也没想到这么巧,她把王仪君往里拉了几步,转头问柳静眠:“你家有几把伞?”
柳静眠看了看外面晴朗的天,迟疑着说:“这种阵仗,雨应该很快就停了,应当用不到伞。”
可惜事与愿违,五月里的第一场雨来的实在突然又猛烈,天漏了个窟窿一样瓢泼直下,端端半盏茶的功夫,鱼姒裙角绣鞋都湿透了。
毒辣的日头也不见了,乌云遮顶,冷风直灌,鱼姒抹了把脸上冰冷的雨珠,木然道:“临安的天与云浮的天是不一样的。”
柳静眠:……
好在阿萝及时送了伞来,三人冒雨躲进了房,直到半个时辰后,外面声势才渐渐减弱。
鱼姒怕再过会儿雨又大了起来,连忙趁这时候带着王仪君回了家,也是巧,刚进房门,雨势果真又疾密起来。
“这雨一时半会儿小不下来,表妹不若先去暖阁待一会儿,将热姜汤喝了,再换身干衣裳,若是有什么不适,也能有人及时发现。”
王仪君想说自己身体其实很好,但表嫂一番好意,怎能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