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来时我还不太爱你——何处听雨
时间:2021-12-31 16:42:27

  “嗯。“说着,赶忙把桌上一叠用来补书的竹纸收起,撑着桌面站起身,转身半靠在桌子沿上,把纸放进身后的柜子里。
  “你这人真奇怪,好像很热心,又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雷缃眨巴着眼,心里有一团莫名其妙的邪气在燃烧。
  他不回答,小心翼翼地扶着桌子转身重新坐好。
  “你多大?”
  “你是学古籍修复的吗?”
  她没有收到回答。对方甚至不看她。
  “你要准备打烊了?“
  “不急。“他看了看门外——雨还在下。
  “所以,你希望我留下避雨?”雷缃笑了笑,眼睛里却泛着泪光。
  “我去给你拿条毛巾”说着,他起身,支起拐杖。
  雷缃顺着他走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房子里原来有一条窄小的木质楼梯,台阶又小又陡,对于那个双腿残废的男孩来说显而易见的“不友好”。
  果然,他是根本没有办法用两条腿“走”上楼的,拐杖也完全不能派上用场,那太危险。
  她一把拉住把拐杖靠墙倚放,已经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作势要靠手臂力量爬上二楼的他:“你干嘛?”
  “我给你拿条干毛巾——我记得有一条没用过的、干净的”
  她看不得他以这样的方式爬上楼:“我自己去就好。”
  “我怕你找不到”
  “你是不是喜欢我?”
  雷缃截住了他的话,目光灼灼中透着凄然。她知道她此刻的心里正动着并不善良的念头。眼前这个可怜的少年,不过是她寻回一点魅力自信值的突破口。她比他年长几岁,谈过一场长长的恋爱,虽然现在分手了,但论经验肯定比眼前这个残疾男孩丰富。他对自己有好感,她看得出来。那种稚嫩的、单纯的、带着羞怯甚至恐慌的神色,这个男孩的眼睛藏不住。可怜的小瘸子,恐怕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吧?平时大概连和漂亮女生这样近距离接触的机会都没有。她想着想着,竟然流泪了。也不知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的荒谬残忍。
  小辰逃也似地往楼上爬。他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行动方式,因此两手支撑和抬起身体配合的速度并不慢,不一会儿就爬下了楼。
  “我手上脏,你自己拆开用吧。”他把包着塑封袋的新毛巾递给了雷缃,说着便去够墙边的拐杖。
  雷缃一边抖开毛巾,一边看着他支好拐杖,她忽然站起身,将她抵到墙壁上,他踉跄一下,完全无法招架。
  “几岁了?”她挠了挠他的手腕。
  “十九。”他的声音比他那条小短腿抖得还厉害。
  “啊”她拖出满意的长音,“挺好的,那样就不算欺负小孩子。”
  “姐姐”他吓得脸白一阵红一阵。
  她笑了,由衷的:“姐姐?这称呼还挺可爱的。你希望我叫你什么?小辰师傅还是弟弟?”
  “姐姐,你又不喜欢我,别这样”
  “谁说我不喜欢你?”雷缃偏就较上劲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辰、辰濡。”
  雷缃照着读音念了一遍,却也没问是哪两个字:“好,我叫雷缃,今天晚上,我就喜欢你了。”
  雷声隆隆,雷缃搂住辰濡,两人吻得跌跌撞撞,辰濡的拐杖早就被丢掉了,最后她发现他们都坐在了木楼梯前的地板上,还碰倒了一沓书。
  松开他的时候,雷缃泪流满面。
  辰濡楞了好几秒,沉默不语地开始趴在地上捡拐杖。
  许是之前体力消耗了不少,纵然拾起了双拐,他一时半刻也似乎站不起来,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雷缃看不下去,心软地过去扶他。他顺从地在她的帮助下站起,随后才往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但你以后别这样了。”
  雷缃知道是自己理亏,但今天的她已经受了此生从未尝过的委屈和伤害,忍不住在这里爆发了:“你刚才不也没有拒绝吗?”
  辰濡眼白泛红:“因为我是一个站不稳的瘸子,因为我可能有一点被你吸引,你就可以用这种高人一等的姿态来挖苦我了?雷小姐,如果你今天遇到的是一个健全的男人,哪怕他对你毫无兴趣,你刚才的举动,也足够让你陷入危险了!”
  雷缃被他的话击中了,她对自己的莽撞懊悔不已。这个姓辰的年轻男孩并不愚蠢,相反他很懂事、很敏感,她刚刚隐藏在热烈情感表象下的“人性之恶“、”人性之弱点“已经被他看透了。他有自知之明,而越界的人是她。
  “对不起”她把脸埋在自己的双手掌心,“我今天不太正常”
  辰濡道:“我要打烊了。”
  “我马上走。”她回复了一些神智,羞愧感攫住了她,让她想立刻逃离这里。
  “你最好动作快一点,警察在贴罚单。”辰濡的声音似乎不带任何感情。
  雷缃跑得很快,倒不是在乎车子被贴违规停车的罚单,只是她真的没脸在辰濡眼前多呆一分钟了。
  她还是来迟了一步,交警已经毫不客气地在她的车上贴上了罚单。现在定睛一看才看仔细车头部位的挡风玻璃被冰雹砸得多严重。她小心地把手裹了好几层抽纸扫清了驾驶座及周围的碎玻璃,随后才坐了进去,发动了车子。
  幸好,冰雹已经停了、大雨已经停了、闪电和雷声都已经隐去
 
 
第3章 .  世界尽头的灯塔   “它带走你的眼泪
  回到公寓楼下停好车,雷缃才意识到自己的包落在了刚才的书店里。也不知该说车钥匙随身揣在外套口袋里是幸或不幸,若是钥匙也在包里,反倒不至于“仓皇逃跑”间把整个包都忘记带走,横竖到了要开车的时候就能想起来折回店里。现在倒好,到了家门口连门都进不去。
  想到自己近乎强/吻书店那个男孩的举动,到现在她都觉得脸羞得发烫。包应该就是那时候从肩膀滑落的。
  她也想过或许可以先回父母那边的家。她虽然有了自己的单身公寓,但平时本就有一半时间都回家住的。只是他们还不知道她已经结束了旅行,返回了家乡。她把最大的热忱和惊喜留给了彭奕泽,对方却给了她兜头一盆冷水!眼下自己这种落魄的情况,她更不想让父母见到了。
  她五岁就认识了彭奕泽,十八年了,在她绕了大半个地球之后,她等来的不是拥抱,而是分手。
  也许问题早就已经出现了,也许就如彭奕泽说的,她太自我中心,从来也没有真正考虑过他的感受。她自以为是地觉得,他就应该在原地等待着她从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飞奔向他,而她却忽略了彭奕泽本身也是一个很自我的人。他有艺术家的纤细情感,他也有事业攀登路上的艰辛迷惘。他也需要全国各地乃至出国巡演,在他的压力无法排遣时,又有多少次,她真的陪在他的身边?分手时,他说的话看得出已经在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情绪,可她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她也说不出用来挽回的示弱的话来,她下了逐客令,宁可自己心如刀绞!
  可是,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失败啊!怎么可以这么失败?
  年轻又怎么样?美丽又怎么样?人人羡慕的富家千金又怎么样?还不是被甩了?
  于是当她察觉书店里的那个男孩对自己流露出些许好感时,她便昏了头了!说是为自己找回一点自信也罢、说是扭曲的报复彭奕泽也罢,她忍不住就动了“坏心思”,即使理智地看这毫无意义,那一瞬间她可顾不上这么多。
  她看着那张清秀稚嫩的脸一会儿惨白一会儿酡红,摸着他滚烫的耳垂、贴着他颤抖的唇瓣,让他的身体在自己的怀抱里摇摇欲坠又无力抵抗,她甚至在那荒唐的几分钟里颇为享受。
  当然,她还没有疯!还没有饥不择食到那么快爱上另一个男人。
  男人?她苦笑了一下,拉开车门,坐回车里。阖上眼皮,眼前是那个辰姓男孩紧张兮兮地回她的问话“十九”。她无意识地摇了摇头——根本就是个刚刚长大的孩子,哦,还带着残疾。
  说起来,自己还挺过分的,欺负一个孩子,还是个残疾孩子。
  在车里她迷迷糊糊也没真正睡着几分钟,天一亮,她就开车前往昨晚那家书店。她猜想书店应该没那么早开门,但想着先过去碰碰运气也可以,毕竟昨天听那男孩的意思,他的住处就在二楼,说不定他起得早,出门买早点之类的也能遇上。要真遇不上,那她就在附近瞎转转。
  车子开到附近,她看到了那家眼熟的店面。昨晚竟然连店招都没有留意,这会才看到原来叫“山前书店”。
  才八点,大门落着锁。
  她不死心地朝二楼张望了一下,原也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窗帘动了,一只手拉开了帘布。
  她下意识地仰头就喊:“辰濡!辰濡!”
  窗子打开了,辰濡从里面微微探出头来。雷缃又接着唤了两声他的名字,他一低头看到了她。
  “你等等,我下楼比较慢。”他说。
  “没事,你慢点别摔着。”说起来她怪不好意思的,这么早来打扰人家,而且,她昨晚见过他的样子,知道他上下楼有多么不容易。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书店的门打开了。辰濡拄着拐出现在她的面前。
  比晚上的时候看得更清楚了些。皮肤很白净,眼睛特别亮,只是眉宇间似乎少了些少年意气,总是仿佛皱着些许眉头。他的唇角和鬓角还有些未干的水分,看起来像是洗漱过后留下的痕迹。身上已不是睡衣,换了件半旧的长袖卫衣,下身是条运动裤,因他的腿部肌肉萎缩而显得更加松垮。脖子上挂着她的女士皮包,就和个早年间的公交车售票员似的,模样有些滑稽。
  “刚起来,让你久等了。”他低低地说。
  “特意洗了脸才下楼见我的?”不知为何雷缃忍不住拿话逗他。
  果然他红了脸:“你是来拿你的包的吧?你自己拿。“
  说着微微朝她低了脖,示意她自己取下包来。
  雷缃忽然意识到他之所以把她的皮包挂在脖子上,是因为昨晚他可能把包带上了二楼。他上下楼全靠双手,这也许是于他最方便的把包带下来的方式了。
  她有点心疼他,嘴上却说:“包里的东西,你看过没?”
  “看了一点,本来是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办法联系到你。”他老实地说,“后来倒真找到一部手机,可是又带着密码锁。我心想,你要是今天不来取,我就把包送到派出所去,总有办法联系到你的。”
  “别的就没动?不好奇?”
  他摇头:“我保证没乱翻。”
  “既然不好奇,你带上楼干嘛?”
  “楼下人杂,我怕不安全。你的手机应该是最新款的,丢了我赔不起的。”
  “手机倒不值什么”那包里有她亲手拍摄的南极相册,昨晚加急印出来准备送给彭奕泽的。早上去芭蕾舞团的时候就带着了,只是那会感觉彭奕泽心思全在排练上,赶不上好时机送出去,心想着晚上再送出手,没想到,竟成了多余的礼物。雷缃苦涩一笑,又强振精神道,“总而言之,谢谢你。“
  “不客气,下次别那么“他住了口。
  她干咳了两声:“咳咳,你现在想看看我包里的相册吗?
  辰濡道:“其实我刚刚也没完全说实话——我知道你包里有本相册,我打开看了一页,里面好像是企鹅然后我就没有往下看了。”
  她噗嗤笑出了声:“所以我现在重新问你一遍——你不好奇吗?”
  “有一点。”
  “走,去那边坐。”雷缃指了指书店里那张工作台,那里有唯一的一张椅子。想来平时辰濡就坐在那里,补书、看店。
  到了椅子前,辰濡也不立即坐下,雷缃见他一副客气的样子,干脆一把把他按到了椅子上:“我坐桌上可以吗?“她忽然记起昨晚自己湿着头发靠近书桌时他紧张严肃的模样,赶忙检查了一遍桌面,发现没有什么古籍和工具,这才放心地坐了上去。
  辰濡一页一页翻过那本相册,起初是单纯的冰川、鲸鱼、企鹅的南极景象,直到翻看到雷缃出现在一张相片里,她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小企鹅时,他不禁惊叹地抬头看向她:“你去过南极?”
  她不无骄傲地点头:“嗯,刚回来。前面那些风景照都是我亲手拍的,这张是同去的游客替我拍的。不过我觉得,像南极这种极致的景色,人其实显得有些多余,所以我此行的人像照拍得并不多。”说着往后翻了几页,“倒是在乌斯怀亚,我还稍微多留了几张影。你看——“
  “乌斯怀亚地球最南端的城市。“
  “你知道?”
  “听说过,但对我只是个地理名词。”
  “真的很远,可是南极更远哦!先得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然后再从那边飞往乌斯怀亚,从乌斯怀亚坐船穿过德雷克海峡,也就是西风带,才到的南极。——不怕你笑,我在船上吐了好久,心里咒骂自己无数次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可当我真正踏上南极,一下子就觉得所有的颠簸辛苦都值了。”雷缃不知不觉沉浸在旅途的回忆中。
  辰濡默默地翻完了整本相册。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空白明信片,将它翻转过来,正面印着一座灯塔。
  “在乌斯怀亚号称’世界尽头的小邮局’买的。明信片上的那座灯塔也号称是‘世界尽头的灯塔’,还传说可以收容人的眼泪,带走一切不愉快。”她哂笑了一下,“其实,连这座灯塔是世界最南的灯塔本身就是误会,最南的灯塔明明在和恩角上,可是偏偏这座‘也格来日斯灯塔’却成了乌斯怀亚的标志。”
  “它带走你的眼泪了吗?”
  她没想到辰濡会突然这么问,愣了一会答:“也许,我去早了,我应该现在去比较合适。”
  “你不像会相信这种传说的人。”
  “对,我不信。”她简短地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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