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境渊放下咖啡杯,说:“是,所以,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啊?”安澜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见他注视着自己,又不得不问,“我有什么没告诉你?”
路境渊微微倾身,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看着她说:“那晚若不是我及时感到,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你不是轻率之人,为何孤身上山,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安澜一直都知道他的敏感,如今被他问到重点也不惊讶,便将那晚的来龙去脉捡重要的说与他听。
片刻后,他说:“你是说,安老以前被九婴所害?”
安澜点头,说:“我记得那次,爷爷让我去路家的商宴,说是……”说到这里她看了对面一眼,自动忽略了一段二人都心知肚明的话,继续道,“我没去,溜了,但爷爷从路家商宴回来没多久,身体就不如从前,他一向身体硬朗,从那时起却每况愈下,直到去世前才告诉我真相,原来是因为九婴,所以这次我在路家商宴上看见九婴,就绝不会再让他跟爷爷打照面。”
路境渊听后沉默两秒,说:“你有没有想过,这其中可能另有内情?”
第206章 九婴霍乱
“内情?”安澜道,“什么意思?”
路境渊道:“也许,安老跟九婴的相遇不是偶然,而是刻意安排。”
“你说什么?”安澜瞪眼道,“刻意安排?”
路境渊没说话,转头看向了门口方向。安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走了进来,正是那位萧二公子。
说他花枝招展其实也不算,只是染了一头红发,左耳上戴了一颗蓝色耳钻,穿了一身亮眼的白色休闲服从咖啡店的玻璃大门而入,恰好阳光洒在他身上,令安澜感觉有点闪眼。
再转头看对面的路境渊,如刀刻的脸上没有另外的东西装饰,却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深邃的眼从门口一晃而过,就没再看。
萧二一进门就看见了落脚的二人,顿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抬脚就向二人走来,一路上引得不论男女老少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走近前来,站在空旷的地上,说:“怎么没有我的位置?”
安澜看向路境渊没说话,路境渊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安澜来的时候,就只剩一个空位,她还以为今日就他们二人,结果还有萧二。
萧二也没意见,转身就去后面的空桌上挪了一个单人沙发过来,抬腿就坐下,看了眼只有两杯咖啡的桌面,嘟囔一声小气,抬手一个响指,唤来服务员叫了一杯奶茶。
……奶茶?安澜转眼看向他,说:“果然复合萧二公子的气质。”
萧二笑道:“你不懂,这是我的压惊茶,那晚我受的惊吓颇大,现在还没缓过神呢。”
他的语气颇为自来熟,好像跟安澜认识很久一般,说罢又转向路境渊,道:“你让我四点到,但你们桌上的咖啡已经见底,这怎么也坐了一小时了吧,你故意的吧?支开我,你想干什么,嗯?”
他故作神秘地凑近,却被路境渊一个眼神劝退,坐回原处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路境渊道:“我何时支开过你?”
萧二道:“你们提前见面没知会我就是支开我,好歹我们也是共患难的人,怎么如此没良心。”
路境渊:“无理取闹。”停顿片刻,又问:“查到了?”
安澜闻言,知道重点来了,顿时打起精神。
萧二看了安澜一眼,说:“问清楚了,原来那死妖怪九婴跟安老早有旧恨。”
安澜缓缓听来,不免心神震荡。
原来,九婴与爷爷的相遇真的不是巧合。
六十年前,北方凶水沸腾,九婴苏醒,召唤万蛇欲为祸人间,当时北方凶水附近的人大多失踪,实则多为九婴所吞。此事传到众捉妖世家耳中,世家中最鼎盛的三大世家皆派出了最精英的弟子前往凶水降服此妖,其中就有安澜的爷爷。
据说那一仗打得天翻地覆,天昏地暗,天地变色。凶水一夜之间蒸发了一半水量,九婴召唤的万蛇被三位前辈斩杀净尽,然而,三位前辈对九婴却毫无办法。只因为,九婴乃深山大泽之中阴阳元气氤氲交错而生,生就九头蛇身,一头就代表一条命,故称九婴。
要杀九婴,除非同时灭他九头,不然只要他还剩下一头,就能采集天地灵气复生。三位前辈法力高超,费尽全力却只取了九婴六首,无法斩草除根。
自那以后,九婴大创,逃回深山大泽之中,遍寻不到踪迹,所以,这件事不得不告一段落。这件事,在当时被众捉妖世家称为“九婴霍乱”。
而如今九婴再次现身,其目的再明显不过,当然是要报当年斩其六首之仇!
听罢,安澜恍然,她没想到竟然是六十年前的旧怨。六十年前,别说她,连她父亲都没出生,而爷爷只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
安澜道:“当年的另外两人呢,现在如何了?”
萧二看了路境渊一眼,说:“当年的三位前辈,一位是安老,一位是我爷爷,一位就是路家老爷。”
安澜一惊:“什么?”
萧二继续说道:“别惊讶,想不到本公子也是捉妖世家的传人吧,哼哼。”
安澜道:“的确看不出来。”她想到那晚上他的怂样,就不敢相信他刚才说的话。
她脸上鄙视之情明显,萧二明显也想到了原因,不自在地说:“真的,你别不信,只是我不喜欢捉妖,上头还有一个大哥继承家业,所以我爸也就不勉强我咯。”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能拿出一把能骗过九婴眼睛的枪,原来家里有捉妖精英护航。
这时路境渊道:“自那不久,爷爷就归隐,开始做生意,不再插手捉妖之事。”
安澜道:“就是说,‘九婴霍乱’是你爷爷做的最后一笔捉妖买卖,而后就金盆洗手了?”
路境渊道:“对,在‘九婴霍乱’中,众人只知道三大精英重伤九婴,为民除害,却不知道三位前辈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萧二在一旁附和道:“是啊,自那以后,我爷爷闭门不出二十年,只为修复在那一战中经脉所受之伤。而且,我爷爷还算好的,过了二十年虽然不能恢复个十成十,却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但是路老爷子就惨了,他老人家在那一场大战中经脉皆废,终身不能再修习捉妖术,所以才……”
“所以才转而开始经商?”安澜补充完。
“对,”萧二点头,看了路境渊一眼,说,“所以你知道当年那一战有多惨烈了吧,当时三位前辈被称为‘世家三杰’,其中路老爷子是最突出的,没想到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从那以后啊,路老爷子不仅不能修习捉妖术,身体也没有之前硬朗了,所以……也是三人中去世最早的,路老爷子去世后不久,我爷爷也跟着去了。”
他话语中无限惆怅,花花公子的腔调不知不觉间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郑重和伤感。
安澜亦无限唏嘘,果然世人嘴里所传的不一定是真的。原来路家老爷子不是志不在捉妖,而是志在捉妖,却天不从人愿。但他并没有彻底放弃,而是用了另一种方式延续捉妖事业。他是一位真正的无名英雄。
“所以,”路境渊道,“现在三位前辈中还在世的,只有安老。”
安澜沉重地点头,道:“我明白了,所以九婴是故意找来的,上次在商宴上他的目标定然是爷爷,后来接近我也是有目的的,话说回来,九婴和司徒煞又有什么联系呢,他们怎么会同时出现。”
“利益联合而已。”路境渊道。
“你是说他们之前达成了某种协议?”安澜说完又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司徒煞比他们先回来,利用这段时间跟九婴达成联合不是没有可能。
第207章 祸起城东
“司徒煞?就是那天晚上那个鬼气森森的死老头?”萧二插话问道。
“对,”安澜说,“他如今一缕残魂附在人身上,只要找到他附身的人,就能找到他,但……他明明附着人身,却还是打扮成以前的样子,连那副头骨都一模一样,这是为何?像在刻意遮掩什么一般。”
但是在遮掩什么呢?
“他想让我们以为他还是他。”路境渊说。
“对,”安澜点头,顺着思路想下去,越来越清晰,忽然她睁大双眼,道,“他在掩饰那张脸!他怕我们认出来!”
路境渊没说话,只点了头,脸上的表情明显赞同。这时,萧二一脸问号道:“请问,你们在说什么?那死老头你们都认识?嘿!那晚我就觉得奇怪,那死老头为什么要杀你。”
安澜刚才一直沉浸在思路中,根本没在意现场还有多余的一个人,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路境渊对萧二说:“有些事情,不知道才好。”他声音低沉,带着某种提醒,萧二一听,哈哈一笑挠头道:“我不想知道,不想知道,你们千万别说。”
安澜抱歉地看向路境渊,心想下次说话还是注意一些,他却默默一笑,道:“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做什么。”
安澜得了安慰,正想说话,却被萧二打断,他看着玻璃大门的方向,说:“你看你们,打情骂俏把狗都吸引来了,我看你们的狗粮喂狗都有余下的,哈哈……”
安澜一涩,瞪了胡言乱语的萧二一眼,顺着他的眼神往外看,却倏地惊站起来:“旺财!”
“旺财?”萧二似乎回过味来,“你的狗?”
安澜已经疾步向大门走去。
旺财本来之前在大门口旺旺大叫,但没有人注意到,如今见安澜走来,叫唤得越发大声。
十几步的路程,安澜的心跳越来越快,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越来越强烈。
她打开门,旺财一下扑进她的怀中,呜呜地叫唤,既委屈又急切,而后咬着她的衣袖似乎要让她跟它走。
路境渊和萧二已经跟了出来,安澜摸了摸旺财的头,转身沉着脸对二人说:“一定是家里出事了。”
安澜赶到家的时候,客厅空荡荡的没人,过了一会王嫂走了出来,见她站在门口,惊讶道:“小姐,这么快就回来了?”
安澜问:“王嫂,爷爷呢?”
王嫂说:“哦,你出门没多久,路家的司机就来了,说是接老爷去看画展。”
“路家?”安澜转身看向路境渊,问,“你知道这件事吗?”
路境渊沉默摇头,安澜心里一沉,这时旺财又旺旺大叫了起来,安澜心里一跳,问王嫂:“爷爷离开多久了,有没有说是哪里的画展?”
王嫂见她脸色凝重,另外两个人的脸色也不好,旺财也暴躁不已,猜想出了不好的事情,指不定还跟老爷有关,当即脸色一白,紧张地说:“有两个多小时了,老爷接到电话就走了,我听到一两句好像是城东方向,但具体在哪里我也没听清。”
城东?
“城东今天没有画展。”萧二说道,“城内所有吃喝玩乐的地方我了如指掌,城东今天根本就没有画展。”
安澜阴沉着脸,嘱咐王嫂守好家,就转身出门。旺财在身后准备跟上,不料却被一掌按住了头,它黑黢黢的双眼抬起一看,正好撞进了路境渊的双眸中。
手掌一触即离,一道金光从手掌流入旺财那颗毛茸茸的狗头中,它的双眼瞬间变亮了,眼睛的弧度有几分似曾相识。
路境渊道:“果然是你。”
旺财沉默地望了他一眼,转身就去追安澜。
三人一狗上了车,安澜坐在驾驶位上往城东方向疾驰,双眉微蹙,抽空问道:“城东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萧二想了半天,说:“城东是灯红酒绿的汇集地,但一般晚上才热闹,白天没什么特别的呀。”
“城东有一条河。”路境渊忽然说。
“凌江?”萧二道,“凌江不是一直都在吗?”
安澜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凶水?!”
“是。”路境渊道,“水能相互贯通,九婴自深山大泽生化而出,于凶水作恶,水定然对它有特殊的意义,这里没有凶水,但凌江也是水,既都是水,他就能借此兴风作浪。”
萧二惊呼道:“你是说他想在今日掀起凌江?他到底想做什么?!”
路境渊道:“六十年前,他在凶水召唤万蛇作恶,被三位前辈重伤,如今三位前辈已去其二,唯一剩下安老,如今又将安老掳去,你说他想做什么?”
萧二:“什么?”
安澜:“她想当着爷爷的面,兴起凌江水,湮灭城东,不,也许他的目的是整座城。”
路境渊没说话,只是面色更加沉重,萧二骂道:“我操!我操操!城东多少人,现在太阳落山了,那里的人越来越多,到时候大水一来,全都死无葬身之地呀!臭蛇太阴险了,爷那天晚上就该灭了他!”
那晚他自顾不暇,全程在安澜的维护之下才逃脱一劫,如今不过是夸口而已。
安澜无视他夸大的话,说:“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多人他不附身,为什么偏偏附身在你身上?”
萧二愣了愣,说:“还能为什么,跟我有仇呗,我爷爷当年杀了他那么多徒子徒孙,如今萧家里也只有我没继承捉妖术,这蛇阴险,柿子挑软的捏,只能从我下手了,他敢去惹我爸和我大哥吗?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他这话虽有夸大的成分,但不无道理,萧家家主和继承人,也就是萧二的大哥都是休息捉妖术的修士,若有妖邪想要附身在他们身上,会冒很大的风险,而萧二却不同,普通人一个,最多身上有些家里给的护身符罢了。
但即便如此,萧二身边有两大高手护航,九婴附身在他身上依然容易被发现,他却还是甘愿冒险,她总觉得其中有说不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