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皇后虽说出身名门,但一家青壮年早已战死沙场,她唯有拖着幼妹行走在茫茫人海中。外人只当吴家再无翻身之日,心想两个女娃能闹出多大的风浪?
朝堂上的艰辛种种,压得吴皇后快要喘不过气,有时候,她想过一死了之。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消亡。但一看到自家妹妹天真无邪的笑脸,便再也下不了决心,她若走了,自家妹妹又该如何?她不仅要活下去,而且还要活得光芒万丈。
饶是幼年失怙,幼妹始终积极面对人生。吴皇后身为长姐,岂能自轻?在外人眼中看来,她家妹妹是个累赘,而在吴皇后眼中,妹妹是她的铠甲,是满天风雨中的避风所。
“千年前,舍妹断气那刻,我心如死灰。”吴皇后紧紧握住于染秋的右手,“你我姐妹从小无父无母,相互扶持多年。”
吴皇后顿足道,“自你离开后,我心中的念想被编织成一个梦笼,在这个梦中,我还在,我的妹妹亦还在。”吴皇后直视于染秋,感叹说,“所幸,如今还能遇到你,看到你安好,我便放心了。”
于染秋拥过吴皇后,温柔地说,“姐姐,我们回家吧,既然梦已清醒,我们一起回家去。”
“家?”吴皇后陷入深思,她现在还有家吗?
“我们回养老院去吧,我会一直陪着你们的。”
吴皇后听后方笑道,“也对,我们再无其他亲人,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于染秋转向陆原萧,“走吧,一起回去?”
陆原萧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问道,“皇后娘娘,我想问你一件事,在千年前,我真的是……邪神之子吗?”
“哦?你记起来了?”吴皇后沉吟片刻,而后说道,“你们的样貌的确是一模一样,但在你心中,你其实并不愿意承认自己若干年前的身份。既然你不愿意承认,那就当这是一场梦吧,这本就是本宫的梦笼,莫让这事困扰了你。”
吴皇后见陆原萧欲言又止,浅笑道,“秋秋,你知道在我死前,为何不将孔雀衣带入墓群吗?”
于染秋摇头回答道,“姐姐说来听听。”
“我将我的墓群建在岷山之上,常人一般难以找到,况且那地势复杂,又时常有鬼魂飘荡,旁人不敢造次”吴皇后仰头说道,“我想我死后,能够在此地安宁。但如果我将孔雀衣作为陪葬,那么它永无重现天日之日。人有生死消亡,但它却不是,它永远存在于这大千世间。”
于染秋的鼻头有点酸,却仍旧勉强地笑着说,“姐姐放心吧,纵使孔雀衣被盗,但你要相信千年后的民众,寻回孔雀衣只是时间问题……他们虽然没有灵力,虽然看起来脆弱无比,但是他们中大多数坚守自己的原则,共同维护世间的和平与安定!”
“我相信你。”吴皇后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浅浅的笑意,从怀中掏出一张小小的罗盘,轻轻闭上双眼,“梦笼,破!”
破除梦笼没有其他办法,唯有织造梦笼的人亲手破除梦笼,心甘情愿走出来,拥抱新的生活。
一道白光强烈得刺来,逼得人赶紧闭上眼睛。
当于染秋再次睁开双眼,只见眼前正是——寻秋养老院。
“我们已经回来了。”
养老院已然焕然一新,门前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之前破烂的门墙都被重新翻新过,红砖绿瓦,再加上多修了两栋楼房,俨然彻底变了个模样。
吴皇后惊喜地看着翻新过的养老院,“现在这房子,倒是越修越好了。”
话音未落,只见岳小杉兴奋地跑出大门,“于哥,你们可算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们了!”岳小杉奔跑过来,正要拥住于染秋时,陆原萧挡在于染秋身前,“是的,我们回来了!”
岳小杉眼见就要进入陆原萧的怀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刹住脚步,双手无处安放地举在空中,连忙解释说,“陆哥,那个……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聂爷爷和唐奶奶走出大门,含笑说,“恭喜皇后娘娘走出梦笼。”
吴皇后笑笑,“谢谢你们,之前我因为孔雀衣被盗,一时急火攻心,失了理智,这才无端进入梦笼。”吴皇后颇为感激地看向于染秋,“多亏了秋秋,若不是她,我可走不出梦笼。”
第20章 奈何桥上的游戏
“吴皇后,你可不知道,自你走后,我们打麻将总是三缺一。聂宗主这些日子手痒痒,想极了打麻将,又催了王丞相好多次让他赶紧回来。可是王丞相总是嗫嚅,不肯给个准信儿。”唐奶奶打趣儿说。
“有你们真好。”吴皇后走到唐奶奶身边,牵过唐奶奶的手,“是啊,我们的养老院……真好!”
于染秋张罗了一些养老院的事宜后,看陆原萧还停驻在养老院前,“有事儿吗?”
“我们一起去吃个饭?”陆原萧试探地问,“你饿吗?我们大家可以一起出去吃一顿。”
“那我们大家一起去,这次相当于为吴奶奶接风洗尘,我来请客。”于染秋看向陆原萧,“对了,陆原萧,你知道养老院的情况了吗?知道养老院里面的老人们是……”于染秋说到一半,没有继续往下说。
“什么情况?”对于陆原萧而言,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但他凭借多年的唯物主义硬生生将自己的想法吞进肚子中。
虽说于染秋不知道陆原萧为何无缘无故进入梦笼,但可见陆原萧并非普通人,毕竟几千年前他好歹是邪神之子,到底和旁人不同。
吴奶奶、唐奶奶和聂爷爷本不想出去吃饭,倒不是因为他们不能吃饭,而是他们用不吃饭。
给故人接风洗尘这事,自古有之。况且于染秋诚心想请大家吃饭,所以老人们也没有推辞,一口便答应了。
于染秋见大家走出养老院,兴致勃勃地说,“我知道市区有家店子,里面的菜品比较丰富,应该能满足大众口味。陆原萧,我们一共六个人,你开车带三位爷爷奶奶去吧。”
于染秋请三位老人坐上车后,对陆原萧说,“你们先去吧,我和岳小衫后面来。”
陆原萧只好答应,“那好,你们早点来。”说完后,陆原萧就开向饭店。
那饭店靠近城西,开车过去大概要半个小时,适逢碰到下班高峰期,所以特别堵车。
“爷爷奶奶们,你们别着急,过一会儿就不堵车了。”陆原萧觉得老人们没有手机,可能会觉得有些无聊,所以打开市区广播。
聂爷爷见许久车子都没有移动分毫,不禁疑惑地说,“车子都走得这么慢吗?”
陆原萧回答,“等过一会儿就好了。”
聂爷爷暗自思忖:与其坐在车上,倒不如自己瞬间移形直接到目的地。
吴奶奶看唐奶奶的面色有些不佳,轻轻拍了拍唐奶奶的背,“你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就是觉得车里有些闷。”唐奶奶几乎没做过车,早年也只做过三轮罢了,头一遭坐车才发现自己原来晕车。
广播上播放:A城警方顺利寻回东元年间古物孔雀衣,专家组鉴定孔雀衣完好无损,现已经被送回A城博物馆。博物馆庄严承诺,将开启更科学的安保措施,保证孔雀衣的安全。警方此次行动抓获涉案人员六人,正对涉案人员进行严查中、并在后期通报处置结果,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文物孔雀衣的持续关注。
“吴奶奶,你的孔雀衣被找回来了。”陆原萧转头对吴奶奶说。
但一转头,原本座位后排坐着吴奶奶和唐奶奶两个人,但只见后排竟然只有吴奶奶一人。
“吴奶奶,唐奶奶她人呢?”陆原萧在开车的这段时间内,没有中途停车过,而且四面的车门一直紧闭着。
吴奶奶笑了笑,“秋秋说的果真不错,现代的人们不会弄丢孔雀衣,一定会想办法把它找回来。”吴奶奶手指车盖,“你唐奶奶觉得车里太闷了,估计有点晕车,所以在车上面歇息一下。”
“车上面?”陆原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您说的车上面,在哪儿呀?我怎么没看见呢?”
聂爷爷撸了撸自己又长又密的胡须,“车上面就是车的上面啊,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这都听不懂?”
陆原萧顿时恍然大悟,“唐奶奶不会跑到车顶去了吧?!”
很不幸的是,聂爷爷点头,“不然呢?”
“唐奶奶,您这样很危险的!”陆原萧朝车外大声说,“唐奶奶,您快下来吧!上面特别危险,坐在里面安全一些,现在不堵车了,您把车窗打开,就不会晕车了。”陆原萧顺势将车窗打开,想找个地方先停车,让唐奶奶下来。
“也行。”唐奶奶瘪瘪嘴,喃喃自语说,“外面的气味儿有些难闻,我可不喜欢。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鬼魂不喜欢在公路上飘荡,因为上面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
唐奶奶正要从车顶上下来,只见一辆大货车飞速而来。那辆大型货车发了疯似的失控,东倒西歪地连撞两辆小轿车后,接着卯足了火力冲向陆原萧的车。
陆原萧本想转动方向盘,躲开大货车,但大货车好像着了魔似的直冲而来。陆原萧急得满头大汗,眼见那辆大货车即将撞上他们。
这样的中型货车冲来,一旦撞上,车里的人多半是非死即伤。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疯狂的大货车竟停在面前,没有继续撞来?
陆原萧连忙打开车门,下车后看见唐奶奶站在那辆大货车面前,而那辆大货车的车头的正中央深凹陷一个巴掌印?!也就是说……唐奶奶只是稍微伸出了右手,就迫使一辆大货车停下了?
唐奶奶云淡风轻地摇头说,“这大货车里面的人怎么回事?疯疯癫癫的,不像是个正常人。”
此时,路边很多车辆停了下来,一些路人将肇事车辆团团围住,并且拨打了110。
警察很快就到了,将肇事车辆的车主扯下来,看见那车主昏昏沉沉的,脑袋还不清醒,赶紧对驾驶员进行检测。
不一会儿,警方上报:车牌号A250250连撞四辆小车,其□□计四人死亡,三人重伤、目前正在通知准备急救。驾驶员现在已被控制,身份正在核实当中,据初步分析,该驾驶员毒驾,故而造成这桩交通肇事事故。
聂爷爷看陆原萧和唐奶奶走进车子,叹息说,“要不是小唐及时制止住这大货车,在这样车流量大的路口,不知道要撞多少辆车,又有多少人身亡。”
吴奶奶轻轻阖上眼睛,开始默念往生咒。就在刚刚短短几分钟内,她就看见空中飘出几个刚离体的魂魄。他们本是照常下班回家,回家准备做饭、和父母孩子一起吃饭。但令人惋惜的是,他们遇到了毒驾的驾驶员。
“这人估摸着只能入十八层地狱了。”唐奶奶说,“当今社会,手上没有沾染鲜血的人众多,想上天堂尚且不易,像他这种人,估计来世只能当个畜生吧。”
吴奶奶哀叹道,“我已将这些亡灵超度了,愿他们得以安息。小唐你刚才说的都是老黄历了,现在那人想当畜生也是不易的。按照新地府法律,生前作恶多端,尤其像他一样的恶人,死后只能坠入无间深渊,受尽万鬼撕咬之痛楚,最后被万鬼吞噬殆尽。”
因为目睹这起交通事故,陆原萧和几位老人被警察请去警局做个简单的笔录。
陆原萧赶紧和于染秋打了个电话,“秋秋,我们现在正在警局,等做完笔录后我们再来找你。”
于染秋连忙说,“陆原萧,我马上来警局,我要陪爷爷奶奶们一起做笔录,你们先等我一下。”于染秋实在不放心让爷爷奶奶们独自做笔录,他们万一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或者在警局动用不得了的特能,那岂不是……
陆原萧告诉于染秋车祸细节后,于染秋愈发心急,唐奶奶要怎么解释大货车上面的手掌印呢?难不成还真就大大方方地告诉警察——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伸出右手稍微阻挡一下,就可以迫使那辆失控的大货车停下?
第21章 奈何桥上的游戏
于染秋心急如焚, 迅速赶到警局,正好看到陆原萧和几位老人走下警车。若说警察只问车祸的事情,于染秋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万一老人们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真话来,她可就难以收场了。
她一定不能让爷爷奶奶们独自见警察,他们如果一不小心将自己的身世经历抖露出去,说自己是几千年前的皇后娘娘、叱咤风云的武林盟主和民国时期的当红花旦, 那岂不是会被送入精神病院去?
邢照邢警官正想将几位老人送进警局, 不想于染秋走上前来。
“这些老人是我们养老院的, 我是他们的负责人, 我和他们一起进警局吧。”于染秋上前, 连忙解释说, “老人们年纪大了, 耳朵听力也不好, 有人还有高血压, 万一在警局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好交代不是?”
聂爷爷听后,也随之附和说, “对对对!我理解能力不行,别人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只听得懂秋秋说的话。这位警察, 你就让她进来吧。”
“是啊,警官您就让我旁听吧,他们离不开我的。”于染秋悄悄地对警察说, “他们现在精神不佳, 在这个世上, 他们估计就只认识我了。我在他们旁边, 你们的笔录也能更好地进行,不是吗?”
邢照想了想,于是点了点头,“行吧,老人们年纪大了,你在旁边翻译一下也好。我和他们交流,估计有些困难。”
此话说完,于染秋就被同意和老人们一起做笔录。
每个人依次轮流进入审讯室,于染秋则一直留在审讯室里面,陪伴各位老人。
邢照翻开自己的工作日记本,开始问吴奶奶,“这位奶奶,在看到肇事车辆的时候,你当时坐在车内干什么?看到了什么?”
吴奶奶回答,“也没干什么,就是叫小唐快点下来。”
于染秋皱眉,吴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叫唐奶奶下来?总不会是从车顶上下来吧?
于染秋的大脑极速运转,还未等吴奶奶开口,就打圆场说,“吴奶奶的意思是——让唐奶奶快点把之前的影片下载下来,毕竟坐在车里有些无聊,就想看点电影打发时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