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昀熹由衷微笑:“但愿他老人家平安无事,冤屈尽洗。”
宋思勉还道她尚未知情,不忍细看她明丽笑颜,改而眺望前方,突然长眉一拧。
林昀熹顺他视线方向窥探,只见一艘华美游船行驶于花叶稀疏处,船头立着一名身姿挺拔的青年。
其一身明亮蓝袍,衣饰特异,谈不上繁复华丽,却自带豪迈贵气。
澄明秋光下,浅铜肤色尤显刚毅,浓眉墨眸虎虎生威,无论容貌或气质,与京城贵胄的矜贵俊雅并无相类之处。
那人远远捕获她的端量,眼眸蓦地一亮,随即柔光潋滟,绵软非凡。
林昀熹已然猜出他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老三:我想吃螃蟹。媳妇要吃章鱼么?
昀熹:嗯,辣炒章鱼、爆炒海灵菇、章鱼刺身、芥末拌章鱼、酱爆章鱼、白灼章鱼……
老三:(╯﹏╰)
·
歌词又是千丝胡编乱造的,大家千万别较真。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纹家的头头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679189 7瓶;
谢谢还在陪伴我的每一位小可爱(╯3╰)
第四十七章
#47
感受到那青年的打量, 宋思勉不自在地调整坐姿,试图遮掩空荡荡的断腿处。
巧媛适时捧上毯子:“世子爷, 船口风大,奴婢给您加盖一层。”
林昀熹亦迅速作出反应,接过软毯另一端, 替宋思勉将腹部以下裹得严严实实。
如她所料,对面船那人,正是棠族大王子申屠阳。
两船渐近,他朗声道:“世子, 表妹, 别来无恙?”
他既主动发声,宋思勉也不好冷落:“大王子风采依旧呀!”
晋王闻声,视线从映日荷花处收回, 尚未开口, 岂料申屠阳双足一点, 从船首腾跃而起,人如苍鹰般掠过半空,稳稳落在晋王府的船头。
“见过晋王殿下。”
他略微躬身,右拳在左肩上连捶三下,以示尊敬。
不请自来, 算得上毫无礼仪和教养, 但他独自一人登船,一来便行了棠族面见长辈的礼节,又让人无从斥责。
晋王怒意稍减:“大王子英气勃发, 真乃棠族之喜。”
申屠阳谦逊客套两句,改而端详林昀熹,眼底漫溢惊与喜。
林昀熹被他大胆炽烈的眼神盯得无所适从,下意识退了半步。
申屠阳笑意缱绻:“表妹不认得我?”
林昀熹抽回双手置于身前,两膝稍曲,轻微伏身而起,低低唤了声“表兄”。
她看得出此人武艺不弱,且行止粗放,万一他故作亲热要对她做点什么……她如何在不显露武功的情况下躲避回绝?
气氛略有些沉闷,连和煦湖风亦吹不散双方的凝滞。
正逢另一侧,兰舟破叶浪而出,船上老者须眉皆白,满脸红光,恰如画上老仙君。
晋王慌忙带领宋思勉等人行礼:“见过惠王爷。”
惠王是无上皇的外甥,随父姓霍,不问朝政,只醉心于山水、古物、琴棋书画之间,乃真正的富贵闲人。
惠王捋须而笑:“小阿铤,小思勉,好巧啊!来陪老夫喝上两杯?”
晋王四十好几,被他当着一众后辈之面直呼“小阿铤”,真是欲哭无泪。
宋思勉尴尬万分:“舅公,思勉腿脚不便,改日再登门拜会您老人家。”
“哎呀,你们一个个后生小子……连小书临也不来探望老夫!”惠王叹气,一口饮尽杯中残酒。
酒香随风飘至,晋王不忍怫其意,对申屠阳道:“本王到长辈船上作陪,还望大王子见谅。”
申屠阳一笑:“王爷请不必见外。”
当下惠王兴致勃勃命仆役移船相近,晋王回望长子,面带忧色,终究只带一名护卫离船。小舟再次荡入藕花深处,长者兴起而高歌。
“人面荷花相对处,
嫣然摇动,
双影分红……”
因惠王忽然把晋王接走,大船上犹剩年轻小辈。
没长者在场,众人再也没必要摆出谦恭之态。
申屠阳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吩咐棠族那艘船调转方向尾随。
宋思勉和林昀熹均琢磨不透他意欲何为,迎进舱内或示意他离船皆不妥当。
“你俩紧张什么?”申屠阳大剌剌往船头木板凳一坐,“咱们仨也算打小相识,还有,霍七为何没来?”
他的肆无忌惮引发宋思勉不悦:“书临十日前动身南下,归期未定。申屠兄若要找他叙旧,怕走错地方了。”
“找他干嘛?我好不容易来趟京城,自然要瞅瞅我的好表妹过得如何。”
申屠阳眼光在林昀熹和宋思勉身上来回游移,或许嗅出他们对自己的警惕和戒备,他扬眉笑道:“看来世子失了双腿,却赢得美人心哪!可我仿佛听说,表妹要当三公子夫人?啧啧啧……你们的兄弟情真叫人大开眼界!”
宋思勉面色如凝了一层薄霜。
林昀熹接过话锋:“表兄专程跑到晋王府的船上挖苦,是否有失一族王子的风范?”
此言不光令申屠阳意外,亦让宋思勉错愕不已。
他知林昀熹并非阿微,自是对“表兄”没几分情意,但公然质疑邻族王子,与她在王府中柔弱和善的形象全然不符。
申屠阳饶有趣味地审视林昀熹:“表妹,何必太敏感?我和世子相识多年,开句玩笑罢了!”
“既是相识多年,应珍惜情谊。还请表兄自重身份,勿以他人痛处和小妹的清誉乱开玩笑。”
她楚腰纤纤,体态娴雅,话音清婉,即便衣裙素雅,分毫未削弱贵气。
申屠阳免不了多看她两眼,朗目如有玩味。
许久,他忽而换了副口吻:“是我言行无状,望世子和表妹勿怪。”
林昀熹因其态度反覆而惶惑,勉强挤出浅笑,复问:“表兄这回从棠族过来,可有我母亲的消息?”
“大姑姑原本计划随我同来,奈何凤体欠安,还得缓上一月左右。”申屠阳眉宇间隐带狐疑。
“此话当真?她、她要回京?到底得了什么病?”
林昀熹既然要装作对身份一无所知,自当扮作关切。
然则申屠阳和崔夫人此前的措辞相同,均说林夫人足不出户,迟迟未见其本人。
他取出一锦盒,交至林昀熹手上:“这发簪,是大姑姑派人托我给你带的,作为你的生辰礼物。”
林昀熹打开盒盖,内里放着一枝海棠发簪。
花枝层叠,由精细金丝缠绕,其中最大的花朵镶嵌一颗拇指大小的圆型红宝石,血红如滴,光华四射,珍贵非凡。
她心下愕然。
依照宋思锐的推测,用她来替换林千金的主谋,疑似是林夫人。
如若要做做样子,给她这“女儿替身”送礼,按理说无需用如此大的手笔。
她拿起发簪,眸底滑过狐疑,未料申屠阳笑眯眯接过,轻轻插向她发髻。
林昀熹顿时红了脸。
“真美。”申屠阳狭长笑眸潋滟出赞赏之意。
“谢表兄不远千里给我捎来此簪。”她讪笑道谢。
兴许多了根发簪,又谈论起家事,这对“表兄妹”言谈间缓和不少。
申屠阳宣称这次要多呆些时日,希望宋思勉予以放行,让“表妹”多陪他走走,又力邀她同去崔家探望二姑云云。
林昀熹总觉这位表兄的目光一瞬不移黏附在她脸面,让她周身不畅。
宋思勉见惯不怪,不置可否,唇畔偶尔浮起浅淡冷笑。
···
画舫绕湖一周,重回码头时,晋王府卫称王爷被惠王拉去湖畔别院做客,要看什么巨大的龙涎香,让他们自行游玩。
宋思勉无奈,又不便丢下父亲离开,只好领林昀熹、傅千凝等人,沿湖散心。
申屠阳有意无意远远落在后头,与之作伴的,还有几名年轻臣子和女眷。
林昀熹紧随其后是一名华裙绣袍的丽人,身姿玲珑,肤色白腻,鼻唇谈不上多精致,但一双妙目温润水灵,楚楚动人。
她悄然窥望林昀熹,说不清是艳羡还是好奇,又似夹杂诡秘妒意。
林昀熹借帮宋思勉拢好披风的刹那,悄声问道:“世子,那位姑娘是……?”
宋思勉笑了笑:“那是大王子母家的表妹贺兰小郡主,单名一个‘莺’字。其父统领大军,十年前战死,母亲病故,她从小居于棠族王宫,和大王子称得上青梅竹马。
“过去,她偶尔来京。印象中,是个单纯话少的姑娘,但最喜模仿阿……你的装扮。有小道消息称,她和大王子年内成亲,也算求仁得仁吧!”
林昀熹恍然大悟,小声嘀咕:“又是一位表妹啊!”
话音未落,前方一辆缓行的马车停靠在道旁,侍婢搀扶下两位靓妆女子,竟是谢家的谢婉芝和谢幼清。
二人遥见宋思勉,赶忙上前施礼。
“哈、哈、哈!”傅千凝忍不住笑道,“今儿是表妹们的小聚?”
宋思勉被此说法逗乐,遂邀谢家姐妹同行。
谢幼清维持一贯的淡然与优雅,然而谢婉芝睨向林昀熹时,明显带着如冰刀般的不豫之色。
林昀熹料想这份敌意源自霍七匆忙离京一事,决意乖乖的不惹事,渐行渐落后在他们身后。
身处在湖光山色包围下,她无心倾听众人言论,眺望碧水芙蕖,心思飘向悠远所在。
已有两天没见宋思锐,她猜想那家伙除了忙皇帝派遣的事务,还在为恩师的案子奔忙。
她不确定今夜是否该随晋王父子回王府,也不确定回去能否遇到宋思锐,只知这一刻,前有宋思勉、谢家双姝、傅千凝的畅谈,后有申屠阳和贺兰莺尾随,她心里莫名腾起只属于那一人的思念。
越热闹,越寂寞。
随众人步入一片桃林,桃树大多株枝繁叶茂,硕果累累,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林昀熹正想寻果农买点桃子,不料后侧一物破空飞来,直往她头顶砸去!
她惊诧之下矮身而避,垂目见是一只被啃了两口的桃子,更觉奇怪。
紧接着,又一粉桃飞向她肩头,她本想徒手去接,猛然记起,此地非品柳园,周遭之人皆认为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千金。
倘若骤然表现得异常灵敏,她那点小秘密想必瞒不住!
灵机一动,她开始表演“惊慌失措”的尖叫和“笨手笨脚”的躲避。
又有五六个桃子源源不断向她袭来,大多被啃过一两口,这奇诡现象惊呆了余人。
电光石火间,蓝灰色身影一晃,抢到她身前,拔刀劈桃,替她挡得严严实实,却是萧一鸣。
随后傅千凝人如红云腾飞而起,窜至桃树上,双手齐探,揪出两只棕灰色的毛猴子!
……?
林昀熹愣了须臾。
好端端的,为何两只猴子非要朝她扔桃子?她招谁惹谁了?
猴子被傅千凝揪住后颈,手舞足蹈乱挠,急得吱吱胡叫。
“哪儿来的野猴子!竟敢欺负我姐?不想活了?”傅千凝啼笑皆非。
“哪儿来的野丫头!竟敢抓我猴儿!不想活了?”浓密大树内,传出一男子懒懒的回应。
傅千凝怒不可遏:“什么玩意!养了这为非作歹的畜生,也不管上一管?给我下来!”
宋思勉带领谢家姐妹折返,还没来得及喝止,那人一跃而下。
踏足之处悄然无声,显然轻功高明。
他颤颤巍巍步近,以迷离醉眼端量傅千凝和林昀熹:“我家猴儿看上谁?哟……定是这位!”
边说边闪身绕至林昀熹身侧,快如闪电摸向她的脸!
林昀熹本能反应还击,恨不得于推拉间卸下他的腕臼,但她自知不该轻举妄动,唯有假意滑倒,以笨拙姿态避过这一击。
萧一鸣怒而挥刀,将那醉汉逼开数步:“若再动手动脚!别怪刀剑无眼!”
醉汉笑嘻嘻后退,反手去捏傅千凝的脸蛋。
傅千凝双手提猴,猝不及防,遭他满是灰土的手一触,勃然大怒,忙飞起一脚,直踹他腹下。
那人武功不弱,闪避及时,躲开这沉重一击。
然则傅千凝怒火中烧,手提双猴疯狂甩向他。
那人没想到她竟以猴子作武器,生怕不慎伤了两只小猴子,只得东窜西跳而避,口中大叫:“哎呀!我知罪了!姑娘行行好!放过我和我家猴儿吧!”
林昀熹瞧出他身法敏捷,事前和猴子藏身枝叶间,竟半点破绽不露,绝非寻常流氓地痞,深知事有蹊跷。
况且,两只猴子谁也没惹,只袭击她一人?
难不成想试探什么?
但身为“林千金”,她纵然看破,也不能道破。
眼见傅千凝快把猴子甩晕,她于心不忍:“傅四姑娘,何苦跟醉汉与畜生一般见识?”
傅千凝气不过,趁那人探臂来夺猴,伸脚一勾,把人绊倒在地,随即抬脚踩住其胸腹,抓住猴子摁在他脸上……
一顿暴搓!
这下来出其不意,且来得古怪,醉汉、猴子和围观者全懵了。
傅千凝搓得那人一脸猴儿毛,总算稍稍解气,又觉猴子目瞪口呆的模样太过有趣,顺手往它们圆滚滚的肚皮上连戳几下。
眼看醉汉与双猴抱头逃窜,她得意忘形,叉腰而笑。
“哈、哈、哈……”
偏生所有人都没吭声,只有她狂肆的笑声回荡林间。
她拍去掌中绒毛,回身问道:“姐,你没事吧?”
没看见林昀熹的脸,先对上了萧一鸣惊讶又带点呆然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