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媚——容千丝
时间:2022-01-13 08:55:25

  贺兰莺霁颜而笑:“不全是跟姐姐学的么?”
  林昀熹曾闻林千金琴棋书画诗酒茶皆不俗,偏生她在宋思锐身侧只学点皮毛,加上失忆,更是忘了个干净,若非常见晋王府兄弟点茶分茶,估计连好坏高下也未必能辨别。
  因不确定对方是否知晓她忘事,她含糊其辞:“寄人篱下,我再无此闲情逸致。”
  “苦尽,甘自来。”
  贺兰莺柔柔浅笑,自点了一盏。
  林昀熹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唇齿间香凛持久,味甘醇厚。
  热茶入腹,暖意扩散,视线相触,均有亲厚笑意,无端滋生出说不清的亲切感。
  不多时,店小二端来各式菜肴,如套三宝、梅花汤饼、鲤鱼龙须面,脆炸玉兰球、江干绣球扒竹荪、决明兜子、扒广肚、清汤鳆鱼等菜式。
  林昀熹平日在外用膳,宋思锐多半会照顾她口味,以河海鲜为主;此番贺兰莺请客,点菜尽是京华风味,反倒令她觉着有些新鲜。
  她夹向盘中的整鸡,意外发觉鸡看上去完整,实则无半根骨头;皮肉剥离后,内藏了一全鸽,同样已剃去骨头内脏;最后鸽腹露出一只装满海参丁与香菇丝的鹌鹑,奇趣之极。
  贺兰莺莞尔:“自从姐姐去年带我来此地品尝过这道奇菜,我便念念不忘了一整年……”
  林昀熹收拢惊讶神色,强笑:“嗯嗯,是啊!此菜得先剔骨,后将三禽身腿套好,刀工火候同样讲究……”
  她胡诌几句,唯恐说多错多,决定来个“食不言”。
  贺兰莺进食姿态优雅,食量极小,每道菜只夹上两箸,爱吃的便多加一箸,害得林昀熹对着满桌美食直流口水又不好意思多吃。
  这感觉,如同她初次被邀请到宴席上与谢家姐妹陪坐时极其相似。
  她暗下决心,改日定要拉上宋思锐同来,关起门,痛痛快快吃一顿!
  ···
  临近未时,桌上菜肴犹剩大半。
  林昀熹暗暗扼腕——这位棠族小郡主真是暴殄天物啊!四海之内多少人温饱不全,她像尝味道般吃个两三口,不怕遭天谴吗?
  贺兰莺浑然未觉,笑问:“姐姐,咱们不如到衣裳铺子瞅一瞅?据闻东城攒绣斋的选料和做工最为出类拔萃,不知现下还是不是?”
  林昀熹想起巧媛给她的字条,确有“攒绣斋”之名,连连点头称是。
  看来,贺兰莺的功课比她充足多了,她完全无须担心挑错地儿。
  心存此念,林昀熹迅速抛下“没吃饱”的不满,整顿衣裳,与外间等候的萧一鸣等人汇合。
  计算路程,只隔了半条街,她们放弃马车,选择步行前往。
  萧一鸣曾奉宋思锐之命前来取东西,很快将二人领至攒绣斋前。
  铺内布料琳琅满目,成衣精美华丽,流露的贵气让普通百姓不敢靠近。
  伙计一见萧一鸣,笑得如吃了糖:“萧大人,好些天没见,丰采更盛呐!”
  店中姑娘们频频回望,闹得萧一鸣满脸窘迫——说得他这万年光棍像常来给女子买衣裳似的!
  掌柜闻声出迎,却见落在后头的两位丽人,忙赔笑脸招呼。
  “哟!林姑娘!小的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给盼来了!”
  霎时,店内十数双眼睛不约而同觑向门口,空气瞬即静谧。
  但见身量高挑的少女相携而入,纤纤楚腰均不盈一握。
  彩衣女子眼睛灵动,容颜稍显平淡,装扮显然为异族人。
  而另一人玉容光华流丽,肤如泻雪,娇颜堪比春花染露,裙裳雅洁精致,顿时满室生辉。
  林昀熹从不曾到此,被热情招待,料知“林千金”乃此店常客,向对方报以微笑。
  掌柜认出她全身上下的衣裙皆出自其店,人如乐开了花。
  “姑娘比往昔清减了几分呢!当时三公子命我们按照所报尺码加急定做六十套衣裙,小的调动周边裁缝绣娘日夜赶工,比对您过去所制的稍稍偏小了些,还担心大小不对……目下见您穿着非常合身,才真安心呐!”
  攒绣斋量身订制是出了名的昂贵,许多官家女眷每月定个两三套,到宴会上一展风采,已足够攫取旁人目光。
  惊闻晋王三公子出手阔绰至斯,众人无不惊掉了下巴。
  林昀熹对行情一无所知,关注点则偏移至另一桩事。
  顷刻间,颊畔如火舌卷过,热辣异常。
  只因时隔两三个月,她方后知后觉——那家伙……究竟如何掌握她的尺寸?
  作者有话要说:  章鱼:嗯,就是用八个爪子“掌握”出来的~
  ·
  小莺莺的信,是常规书信用语拼凑的。
  喵喵喵!原计划写到林夫人登场,然而我又严重高估了自己的手速。
  解密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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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别鸣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昜 1个;
 
 
第五十一章 
  #51
  在林昀熹忸怩未语之际, 掌柜端量她身边的贺兰莺,凭借其华贵的棠族服饰推断, 这才是今日真正的大金主,慌忙迎上,热情接待。
  贺兰莺泯去眼底几不可察的轻蔑, 迅速换上友善笑容,眼眸环顾四周,莲步至右侧,抬手触摸一叠丝绸。
  看似平淡无奇的烟紫色薄纱, 在她指尖轻佻下流淌幽然绿光, 竟随光线变化而变色!
  掌柜登时面露钦佩之色:“姑娘眼光独到!此乃小店最新研发的双色幻纱,能呈现紫和绿两种色泽,仅此两匹呢!”
  听他这么一说, 其他或娇或媚的女郎好奇张望, 更有甚者移步欣赏, 面上尽是艳羡。
  贺兰莺浅浅一笑:“林姐姐觉得如何?”
  林昀熹对此毫无研究,只觉料子别致,颜色柔雅,遂温声道:“妹妹乃识货之人。”
  “嗯,那便全要了吧!”贺兰莺轻描淡写。
  掌柜猛地一拍脑门:“咿呀!请恕小的眼拙, 竟没及时认出贺兰郡主!您比起往年更风姿卓然, 小的不胜欣喜……”
  贺兰莺笑听他恭维,沿店铺内绕行一圈,选中面料有繁有简, 色调丰富,且果断作出搭配上的抉择。
  林昀熹心中惊叹,果然是和真正的林千金学过妆扮的王族郡主啊!会挑又大方……
  贺兰莺见她静立一角旁观,奇道:“姐姐没相中?”
  “我眼下光景,衣裳够穿就好。”
  她生怕掌柜发觉自己完全不在行,赶忙搬出最恰当的理由搪塞。
  不料掌柜为讨好她这“贵客”,立马圆场道:“今年开春后,晋王府的世子爷和三公子先后给林姑娘做了两批,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小店一直期待能助您继续大放异彩……”
  此言落在有心人耳中,自然认定——林千金以乐师之名进入晋王府,媚色惑人,勾得兄弟相争,最终选择了更为优秀的三公子。如今衣服首饰定不比在靖国公府时差,何须亲自下场挑选?
  贺兰莺选布料、定样式,又随女师傅入内堂更衣间量尺寸。
  林昀熹尽地主之谊,领着笙茹和一名棠族侍婢全程陪同。
  她耳力过人,一如当初在教坊待命时那般,清晰捕捉外堂数名女子的窃窃私语。
  “看来,晋王府三公子对那位……来真的?”
  “据说,连才貌双全的谢家二姑娘也败下阵来!”
  “记得曾去晋王府赴宴的孟千金说,三公子是在她初进王府当夜,从宴席上直接抱走她……貌似一见倾心呢!”
  “不过,那张脸确实……别说男子动心,女子也见之怜之!”
  “我听伯父提及,晋王爷掌控宗正寺,三公子在枢密院担任副职,协理军务,这几个月常奉圣命到周边各军营查缺补漏,相当于钦差。仔细想想,这不就是当年熙明帝君曾担任的职位?处理的,不恰恰是无上皇为亲王时所处理事务?”
  “对比起赵王世子和魏王二公子他们至今仍留在翰林院修书撰史,三公子明显是储君头号人选,圣上岂会容得他与罪臣之女如此密切?”
  “可你们看,三公子毫不避讳,还让那位萧大人时刻守护……萧大人什么身份!那可是四代御廷亲卫!竟委屈到这程度!三公子何等情深,才会罔顾前程和道义?”
  倘若往日不晓得真实身世,林昀熹大概会为各种揣测诋毁的言论而心烦。
  可她已然知晓自身和宋思锐的渊源,亦两心相印,除却为萧一鸣心痛片晌,余下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贺兰莺从试衣室出来,挪步到展示成衣的雅间,似听到外头几句交谈,柳眉轻蹙。
  她示意女师傅拿下两件带绒毛的云纹外披,低声对侍婢说了几句棠族语,悠然返回林昀熹身侧。
  大抵因林昀熹脸上全无愠色,她似乎安下了心,温言道:“阿莺今日随姐姐故地重游,很是雀跃。姐姐若有相中的衣裙,妹妹赠送予你,可好?依我看……晋王府上那两位爷,不会为这点小事为难你的。”
  “谢妹妹厚意,”林昀熹念及哥儿俩曾为她而针锋相对,现今总算和睦相处,不由得笑了,“晋王府上下待我不薄,我什么都不缺。”
  贺兰莺若有所思:“如此甚好。我和表哥一度为你担心,万万没想到三公子不但倾慕于你,还待你千怜万爱!姐姐果然魅力无穷尽呐!”
  林昀熹自问在崔家那日和宋思锐表现得相当克制,对于贺兰莺来说,所谓“怜爱”,或许仅源于掌柜那句话?
  她当然不能直言他们本是一对,只好推托道:“我哪来的魅力!定是因我父亲之故,三公子才格外照顾些。”
  “嗯,三公子待林家的情谊……可谓深重。”
  贺兰莺眼眸微垂,谁也无法捕获她长睫毛下划过的凛然。
  ···
  待二人带领侍婢从攒绣斋行出,萧一鸣信步迎上,见林昀熹如旧,似未受闲言碎语影响心情。
  但他放不下心,低声道:“姑娘切莫理会无知小人,一鸣为您和三公子您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林昀熹笑道:“萧大哥不必多虑,过命交情,岂会轻易受外人挑拨?”
  贺兰莺闻言,脚步微顿。
  众人沿长街缓行,路过一间门面宽敞的乐器铺子,内里筝、琴、琵琶等高悬于墙,件件做工不凡。
  眼看贺兰莺目露向往,林昀熹问:“妹妹要买乐器?”
  “不,”贺兰莺摇头,“好久没听姐姐弹筝,忽而有些想念罢了……”
  “我……手受过伤,皮肉虽愈,筋骨已损,怕已无缘与弦为伴。”林昀熹语带唏嘘。
  贺兰莺朱唇轻启,话未出口,林昀熹忽见铺子内一名少年的背影,既惊且喜。
  “阿流?你怎么在这儿?三公子他……回城了?“
  那人灰衫整洁,正是宋思锐的一名侍从。
  他唇畔含笑:“回姑娘,三公子目下尚未归来。小的奉命至此,为给鸣幽古琴更换琴弦。”
  “原来如此……”
  林昀熹唇角扬起无甚欢悦的笑。
  ——某人赴行宫,一连去了四五日,音信全无!派人进城,只冲着他的琴!没良心的家伙!
  贺兰莺听闻“鸣幽”二字,眼神一亮,终究没多言。
  林昀熹大致猜出,她内心对大宣文艺充满欣赏和憧憬。
  衣着、饮食、爱好处处偏向“林千金”,想必希望与意中人爱慕的女子靠拢,好博得更多关注吧?
  林昀熹暗憾自己是个假阿微,半点儿忙也帮不上。
  ···
  回到听荷苑时,园中寂寂,暮色深沉,卧室内孤灯轻晃。
  林昀熹推门进屋的一瞬,步伐停顿,摆手屏退左右。
  扑面而来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那是她分外熟悉的香芋和牛乳味道。
  果不其然,外间条案上等待她的,是一精美竹制食盒。
  正当她弯起嘴角,试图揭开盒盖时,身后微响挪移。
  不等她回头,两条臂膀从背后绕来,将她圈进暖融怀抱内。
  紧接着沉嗓柔柔落向她耳廓,“逮住了一只偷吃的小螃蟹!”
  林昀熹早凭极轻呼吸声料知宋思锐藏身于角落,回想途中碰到的憋笑仆从,定是事前被提醒过“不可泄漏他回城的消息”,好为她制造点惊喜。
  由着他的唇带酒气,沿耳侧辗转游向腮边,她轻掀竹盖,以竹签挑起一块紫芋奶糕,蓦然转身,顺势堵住他俯首吻来的唇。
  宋思锐嘴巴突如其来多了一物,啼笑皆非,又不能直接咬断,免得另外半块掉落,只得张嘴叼着软糕,宛若听话的小狗。
  借微弱灯火,二人相互对视片晌,眸光缠绕。
  小别数日酝酿的思念,尽在欲言又止中。
  他赤袍穿得正式,发上玉冠镶金带珠,显然刚从宴上赶回,连家常服都没来得及更换。
  林昀熹心念微动,以手指刮了刮他的鼻梁。
  “老听到有人说我在媚惑你……为了免受不白之冤,我得做点什么,省得白白担了这虚名。”
  说罢,她双臂环上他后颈,踮起脚尖,启唇衔住他没能吃进嘴的一截糕点。
  二人以额相触,贝齿轻叩,同吃一块奶糕,咀嚼吞咽入腹,各自笑靥如蜜。
  许久,宋思锐等不到她下一步动作,低笑:“分我一半糕点,这算哪门子的‘媚惑’?”
  林昀熹嘟起粉唇,在他唇上温柔一印,赧然笑问:“如何?”
  他给了她一个严肃且不为所动的眼色。
  “这样呢?”林昀熹笑嘻嘻贴向他,柔软与坚实再无缝隙,还笨拙地朝他抛了个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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