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怎不见那个叫海棠的侍女?”韩素娥面带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方才我换好衣服出门,正要将你的衣裳还回去,那个海棠却不见人影了。”
话音落下,见对方惊讶了一瞬,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样,醒悟道:“对呀,海棠上哪儿去了……”说着还四处探了探,一脸茫然。
寻不着人,正当她神情从茫然转为焦急时,两个侍女其中之一上前道了句:“姑娘,您忘了,海棠今早儿就一直嚷嚷闹肚子,往茅房跑了好几趟,没准这会儿又去了。”
“是有这事……”张茹云想起来,放下心,转眼又语气埋怨,“那她也不该丢下韩姑娘径自跑了。”
去了茅房?韩素娥眼底浮上一层怀疑,她看向那出声的侍女,白净普通,低眉顺眼,正好言好语劝自家主子:“您别急,要不我去找找她吧。”
“你……?”张茹云迟疑一下,想了想同意了。
“那你快去快回,赶紧将她找回来,同韩姑娘道个不是。“
“问问怎么回事,岂能失了礼数,扔下贵客自己跑了。”
那侍女闻言低头应了声“是”,顺从地退下了。
“对不住了韩姑娘,我这侍女实在不成体统。”张茹云转头歉道。
韩素娥淡淡笑了:“无妨,人有三急。”
又闲聊般地开口,不着痕迹地打探到,“那个海棠,应该才跟你没多久吧?”
谁料对方摇摇头,有些无奈:“相反,海棠跟我最久,只是年纪比我还小,偶尔顽劣,但我念在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老是不舍得责罚她,久而久之,便有些失了体统。”
这样吗……
露出一个了然的笑,韩素娥又随意道:“我还以为方才离开的那个侍女跟你最久,看着也最沉稳。”
“你又猜错了,”张茹云抿唇笑了笑,“方才那个是洛梅,虽然老持稳重,却是跟我时间最短的。”
“她呀,是我来了京中才添的贴身侍女。”
第45章 大理寺
无人注意的水边,站着四人。
“你说什么?你将人丢到哪儿了?”谢景渊和沈檀以为自己听岔了。
青渠面色不改,“大理寺突然派了人来,我就将那侍女丢在他们必经之路上。”
“大理寺来人了?”
“周之翰来了。”黄柏之前看到过。
周之翰才来不久,没跟张浩郯聊几句就被韩素娥叫走了,后来估计又去调查案子去了,没跟几个人打过照面,所以他二人一直不知道。
“是周之翰带了大理寺的人来?”谢景渊恍然,周之翰任大理寺丞,多得上司倚重,那桩寺庙自焚案也归他调查。
“只是…….周之翰是怎么查到这里的?他也查出那个侍女有问题了?”
换来一声轻嗤。
“周之翰怎会查到这里,”黄柏抬手抚上石雕的勾阑,有些漫不经心,“是韩素娥告诉他的。”
韩素娥?两人对望一眼,皆吃了一惊。
“让开!大理寺办案!”
这时一道厉呵传来,夹杂着阵阵脚步声。
一队官兵步序齐列地涌进来,很快将荷花池围起来。
池边的少年少女们不知发生了什么,骚动起来。
黄柏看了半晌,缓缓收回搭在勾阑上的手,扭头扫了眼墨一,然后径自走了。
“他去哪儿?”谢景渊不解,官兵来查案,这时候他去干什么。
留下的墨一也不知道,只是得公子命令,便将先前在后厅发生的事同二人道来。
“午宴后韩姑娘被人打湿了衣裳,等着更衣时,给她取衣服的侍女被人故意引入岔路。”
“见久不来人,张姑娘的侍女便拿了件有问题的衣服,试图让韩姑娘换上。”
“后来韩姑娘换好张姑娘的衣服,正准备往前厅赶来,遇上了公子。”
谢景渊和沈檀对视一眼。
墨一继续说:“公子察觉异样,拦下了韩姑娘,正好属下之前又遇到送衣服的檀香,她当时被故意引得迷路,属下就将她带到韩姑娘那里。”
“韩姑娘这才得以换上自己的衣服,也避免了出事。”
真是曲折。
若是韩素娥没有遇到黄柏,岂不是要丧命。
只是…….
“你说那衣服有问题,什么问题?”谢景渊问
“那件衣服,内层沾满了白磷粉。”
白磷粉?两人愣怔,白磷粉不是有毒吗?
等等,白磷不止有毒……
“白磷遇热自燃。”沈檀也恍然大悟,“所以才会出现自焚。”
怪不得萧慎会在太阳地下突然燃烧起来,用水泼后反而烧得更厉害。
这相同的作案手法……确实说明几个案子的凶手之间有关联。
“可是…….张府为何要害韩姑娘?”
墨一眸中也浮起不解,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萧慎之死有很多解释,可是那个死去的妇人和韩姑娘,尤其是后者,到底有什么理由被加害?
~
荷花池边,戏台下。
请来的客人远远地站着,窃窃私语,不知官兵为何会来。
“这是做什么?”张浩郯匆忙从人群走出来,看见官兵,上前问。
门房管事擦了擦头上的汗,凑到他跟前讲明缘由。
“查案?查什么案?”他听闻,眼带疑色。
为首的一个官兵走上前,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严肃道:“张公子,我们怀疑你们府上一个侍女同前几日的铜钟寺自焚案有关。”
这怎么可能!自己府上怎么会有牵扯?
而且铜钟寺一案不是周之翰管辖吗?他方才还同自己说话来着。
张浩郯看了一眼远处的客人,压低了声音道:“恐怕是你们搞错了,你们周大人就在这府中,若要查案,方才怎么不说?”
官兵闻言神色不变,一板一眼回:“我们正是周人刚才派人喊来的,说是你们府上有形迹可疑之人。”
似是怕张浩郯不信,令手下抬来一人,放在地上。
那是个女子,双眼紧闭,雪青的纱裙,头上绒花掉了几瓣,歪歪散散。
“这、这不是海棠吗?!”从一旁传来一声惊叫。
是张茹云,她快步走上前,定睛辨认片刻,焦急地看向官兵头子:“你们把海棠怎么了?”
“不是我们干的,”官兵连忙辩解,“这人是在你们府门口发现的,我们来的路上看到了,就将她抬了回来。”
“海棠怎么会……”
“人被打晕了,丢在外头,说明你们府上确实有问题。”官兵头子分析。
他说的有理,张浩郯无言以对。
“那为何又说与寺庙自焚案有关?”他仍旧不解。
官兵也不知道,周大人这样说的,他们只是奉命办事。
一片沉默之际,突然一个人走了过来。
是周之翰,他手里拿着一物。
“大人!”官兵见了他连忙行礼。
张浩郯看向他:“周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周之翰没说话,将手中之物放下,是个铜盆,盆里放了层冰,冰中又放了一个铜盒。
这是什么?众人疑惑。
又见他将冰中的盒子取出,打开盒子,指着盒中之物,问张茹云:“张姑娘,你可认得此物?”
渐变的靛蓝色,绣着繁复的银纹,那是冰丝和轻纱织成的衣裳。
“这、这不是我新做的衣裳吗?”为什么会在此处?张茹云茫然。
“这件衣服你方才借给了一位姑娘。”周之翰提醒她。
一位姑娘?
对了,是韩姑娘!
经他提醒,张茹云想起确实有此事,只是她当时也没吩咐具体要拿哪件给韩姑娘,只同洛梅说找见合适的新衣服给对方。
可是这衣服有什么问题吗?她不解。
周之翰见她认出,便小心翼翼地隔着块手巾将衣服拿出,放在太阳地儿下,并示意众人退开。
“这是做什么?”张浩郯禁不住问道。
他未答,只是盯着那衣服,默默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正当张浩郯没了耐心,还要询问时,地上的衣服突然发生了变化。
众人看见,那轻纱裙子开始冒出青烟,然后在一群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火苗突然从那布料上窜起。
那件裙子竟然毫无征兆地燃烧了起来。
“烧起来了!”有人惊奇地喊。
见此情景,张茹云脸色刷地变白,饶是她再傻,也意识到什么。
倘若方才韩姑娘穿了这衣服……
“这衣服……为何会……”她喃喃问。
周之翰令人用干燥的沙子将火扑灭,接过手下递来的湿手帕,仔细擦了擦手,淡淡开口:“这就要问你了,张姑娘。”
见他神情冷凝地看着自己,张茹云再是驽钝也反应了过来,有些难以置信地辩解:“大人难道以为是我要加害韩姑娘吗?可我同她无冤无仇,而且这件衣服才是新做的,我都还没碰过,如何设计让这衣服自燃?”
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件衣服为何会这样,若是这件衣服没有被发现,自己穿上岂不是也会出事。
等等,张茹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脊背发寒。
前几日在铜钟寺,那个借了自己衣裳的妇人……不正是如这件衣服般,好端端的在太阳地下突然烧起来了吗?
难道说……
她脸色煞白,手指发颤,几欲昏倒,却不得不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露出一分异样来。
一旁的张浩郯很快上前,挡在她面前,他知晓妹妹的性子,断然是不可能做出害人之事的,便吸一口气,替妹妹解释:“周大人,舍妹性子温厚,这事绝对与她无关。”
“这件衣服确实古怪,可府中人口众多,谁都有机会接近这并做手脚。而且这是新制的夏衣,从铺子上拿来后还未动过,问题也可能出在制衣铺子上。”
说完,他看向地上昏迷的海棠,“据舍妹说,拿给韩姑娘衣服的也是这个侍女,而她莫名出现在府外,大人何不审问她?”
周之翰这时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他眉头微皱,拿眼神问手下。
“大人,这人是我们来时路上在府外不远处发现的,好像是这位张姑娘身边的一个侍女。”
周之翰想起韩素娥说的海棠。
是海棠将衣服拿给她的,可是海棠为什么会出现在府外。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看来当务之急是审问这个海棠,弄清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沉思半晌,挥手让众人散了,令手下将海棠抬至一间封闭的院内,隔开外面一众公子千金,准备单独审问海棠。
院外,荷花池边,一众来客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才远远瞧见大理寺来人,身为客人家,没人好贸然上前打探发生了什么事。
张家的两个婶婶急匆匆赶来,勉强带笑,装作没什么大事,吩咐戏台上伶人继续热闹,又对众人歉道:“打搅了各位的雅兴,实在对不住。”
有人忍不住问发生了何事,为何大理寺会来人,那方才冒出的一缕青烟又是怎么回事。
两个夫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而在院落外等待的张茹云一心担忧自己和海棠,焦虑地在池边踱来踱去,张浩郯也停在原地蹙眉思索。
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人匆匆赶来,她看见来人,眼睛一亮,迎了上去:“父亲!”
张父走近,“发生了什么事?”
张浩郯将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
“衣服自燃?”张父听完全部,两道浓眉不由皱起,他看向女儿:“你说那衣服借给了谁?”
“……韩姑娘。”张茹云怯怯道,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那衣服有问题。”
张父闻言未怪她,只是问:“韩家姑娘现在在何处?”
对啊,韩姑娘呢?张茹云兄妹皆是一怔,转头看向远处的荷花池。
说起来……好一会儿没见她了,方才周大人在时,众人好像都没注意到她。
周围并没有韩素娥的影子。
张父心下叹气,看了看周围情景,同两人道:“先同你们的婶婶将这院内的客人招呼好,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我去找周大人。”他说罢转身走了。
张茹云怔怔地站在原地。
韩姑娘为何突然不见了呢?她想,方才不是还在同自己说话吗。
第46章 洛梅
被人惦念的韩素娥,此时正在往内院走。
方才趁着官兵来到,现场混乱,她避开众人视线,默默从荫蔽遮挡的池上小桥离开,沿着沉香离开的方向追去。
在张茹云说出最后那句话时,她就感到事情不对劲,给沉香使了个眼色,让她偷偷跟在没走多远的洛梅身后。
也不知沉香是否跟上了。
眼下只剩她和不会武的檀香,二人顺着方才来时的游廊,来到后院中,顺着沉香的留下的暗号往里走。
她越走越疑心,奇怪了,这个洛梅若是做贼心虚,不该往府外走吗,为何越走越里。
两人跟着暗号走过一个拐角,看见眼前之景不由一愣。
面前赫然是一堵墙,这是死角,前路不通。
韩素娥盯着眼前爬满紫藤的围墙,看了半晌,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眼见,“方才那个暗号……不就是指向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