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称的便是沈朝青的母亲,周光柔。
她自丈夫去世后,便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并未再嫁,府里的人依旧按着她没出嫁时的称呼,唤她二小姐。
小厮这样一说,沈朝青闹了个脸红。
这一番,倒是他误会傅莹珠了。原不是她告的状,是母亲自己的主意。
他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堪称天衣无缝,实际都落在了自己母亲和舅舅的眼里,这叫沈朝青着实羞愧,瞬间有了种再厉害的猴子都翻不出佛祖的五指山的无力感。
当即字也不抄了,将这叠诗文交到了自己小厮的手中,“这诗文我等回去再抄。”
“这会儿我也要到正堂那去迎接表妹。”沈朝青说道。
虽是误会了她,让他有些许愧疚,但在这个家里,他曾经做过得最错误的事情,就是对傅莹珠抱有同情和愧疚,是以,这股情绪很快被他压下去,心中又只剩下烦躁和冷硬。
一想到傅莹珠已经来到了周府,沈朝青就定不下来心神。
往前她作妖胡闹的场景历历在目,他总觉得她安分不了多久,指不定下一刻就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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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丰堂。
周光柔与周光茂兄妹二人将傅莹珠迎入府后,周光茂在前引着路,将她往周老爷的明丰堂带,时不时与傅莹珠闲聊两句,免得四下无言,气氛过于尴尬。
而周光柔跟在两人身后,虽是一腔的话想问想说,但这多年的隔阂摆在那,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说,只好落在两人身后,悄悄打量着傅莹珠的背影。
削肩细腰,长挑身材,丰盈合度,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美。
到底是姐姐的亲骨血,不少地方,能让她看出来他们周家血脉的影子。
单说这高挑的身材,只指望那位傅侯爷,怕是生不出这么高挑的孩子。
说到底,傅莹珠是流着周家血液的孩子,见傅莹珠出落得亭亭玉立,周光柔心底自是骄傲万分。
原本傅莹珠到来之前,她还有种种担忧,可等到傅莹珠一来,看到她那张盈盈带笑、和她姐姐如此相似的脸,周光柔的心就软了。
只是再一想傅莹珠当初种种行径,这般好的人才,若是不明事理,过得像往日一样糊涂,周光柔不知有多惋惜。
然,这一路走来,听着前头傅莹珠与她大哥的对话,见傅莹珠对答如流,言谈间颇见修养与学识,再也不似当初那般乍乍乎乎,举止张扬轻浮,不懂礼数,周光柔心中不由得又生出几分期待,万一真的如同他大哥说的那样,傅莹珠是长大了懂事了,那就好了。
家和万事兴,周家祖业传承这么多年,世世代代都最讲究一个和字。只有“和”,才能一致对外,同舟共济,遇见难关,自然也就什么都不怕了。怕的,就是人心不齐,四分五散,力不往一处使,只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正这样想着,明丰堂到了。
明丰堂内,周老夫人一身极为端庄的打扮,鬓发亦梳得整齐,一丝不苟,人却十分的坐不住,目光频频往明丰堂外看,等一听到外头的动静,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被周老爷用目光示意,才稳住身形。
而周老爷看似稳重,实则抓着拐棍的手心,已经要冒出汗来了。
帘子一掀,两位老人纷纷抬眼去看。这一眼,包含了多年的期盼和孺慕之情,没人能见之不动容。
见先是周光茂进来,他们不约而同眸光一黯,转瞬就听到周光茂身后传来一声“外公,外婆”。
这声音——
周老夫人连忙探头看去,只见从周光茂身后,她那几年未见的外孙女真的出现了。
周老夫人的手轻颤了两颤,傅莹珠快步上前,规规矩矩地在两位老人面前站正,福礼:“问外公外婆安。”
“这些年没来外公外婆身边服侍尽孝,还望外公外婆宽恕。”
后面,周光柔与快步跑过来的沈朝青一道进来。
沈朝青生怕傅莹珠见了他外公外婆之后出口不逊,这一路步伐颇快,到了明丰堂时,有些气喘吁吁,可等来了明丰堂,看着眼前那个朝着他外公外婆行礼的背影,规矩典雅,一举一动,挑不出半点错处。
压着火气、随时准备好了要将人赶走的沈朝青猛然刹住脚步,一脸怔愣。
周光柔见儿子跟过来,立刻便是一眼刀子往沈朝青那边剜过去。眼中暗含着警告:你小子就给我消停点,别作妖了,要看地方看场合。
若不是此刻场合不对,她定是要对儿子家法伺候,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厉害。
周光柔也不是拎不清的人,自然知道怎样作礼,如何待客。
傅莹珠是他们家的血脉,是至亲之人,这一点,光论亲疏就不该对人横眉冷目,故意为难。
再退一步讲,来者是客,傅莹珠是客,就该扫榻相迎,怎能故意带人绕弯路,给人脸色瞧呢?这便十分唐突,不懂礼数了。
读着圣贤书,却做着流氓事,真是读书读傻了,狗都比他通情达理,会做事识人。
周光柔平时也是护犊的性子,可暗地里骂人,却毫不含糊,颇有几分彪悍。若不是父母在高堂,真要教训教训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