杆子松了口气,拍了拍手上的泥灰,面露尴尬之色:“还是少爷有办法,小的们都弄两天了一直没固定好,这下终于弄好了。”
李允朝初具规模的鸽舍扫了一眼:“再加个屋顶便可使用了,什么时候去买鸽子?”
“小的已差人预定好了,待这里收拾完后便去青州城郊一农户家里将鸽子拉回来。”
李允点了点头:“我到时与你一起去,顺便去城里看看。”看看有没有适合送给小姑娘的物件儿。
用过了午食,趁婵儿在房中小憩的机会,李允换了身商人衣衫,坐上马车与杆子直朝青州城而去。
这青州城虽比不得上京繁华热闹,却也独有一份小家碧玉般的精细与雅致,来往的行人不急不躁,慢走细瞧,街边的铺子也打点得干净利落,帆旗迎风招展。
杆子将马车停在巷口,正欲下车陪主子一起逛逛,李允却扬手阻止:“我自己去看看,你看住马车便可。”
“好的少爷。”杆子身子一顿,愣愣地盯着李允的背影好半天,主子什么时候喜欢上逛街了,且还是一个人?
李允自然是没喜欢上什么逛街,这些年除了给婵儿大量买些首饰、胭脂及绸缎,他并没多少空闲与兴致踏足这等市井之地,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小姑娘开心而已。
因换了身商人的行头,李允在人群中倒没显得特别扎眼,除了一张俊脸时常引来女子的侧目外,再无人用畏惧而提防的眼神打量他。
李允一连路过了好几家铺子,全是一些常见的胭脂首饰,有几个女子在一边假意挑选,一边偷偷打量他,打量几眼后又羞涩地低头窃笑。
李允面色冰冷,哪怕是眼角余光也未曾向这些女子旁泄过。
路边一摊主正在绘制糖画,黄橙橙的糖汁在炉具上变换出不同形状的小动物,绘完后再将糖画用竹签举起来,插在摊前的筒子里,两文钱一只。
一男子买了副糖画递给身旁的女子,温言细语道:“你喜欢的兔子,吃吃看,甜不甜。”
女子抿嘴一笑:“这么好看的兔子,舍不得吃。”
男子宠溺地拂过女子腮边的发丝:“别舍不得,吃完了咱们再买便是。”
女子羞涩地点了点头,当真将兔子的一只耳朵放到嘴里,“嗯,好甜。”两人说说笑笑,转身徐徐走远。
李允看着这一幕竟有些发愣,倘若婵儿也能如此这般与他悠然地在街头闲逛,她想要什么便选什么,她选什么他便买什么,该是副多么惬意的画面。
可是婵儿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躲着藏着呢?李允敛住了神色。
等到宣德帝过世吗?以宣德帝如今的身体,离过世怕是还须得一些年头,即使是宣德帝立马过世,宫里也不一定能选出一位良善的皇子继承皇位,说不定到时婵儿一样见不得光。
何况,他也并不确切地知道婵儿的生世究竟如何事关社稷,也便无法找到解除危机的关节点,想到这些,胸口不由得有些发紧。
李允站在嘈杂的街市中,面色就这么缓缓地沉了下去,有两名小儿在街心打闹,撞到了李允,李允一道冰冷的目光扫过去,吓得小儿身子一缩,撒腿跑远。
他抬眼看向茫茫街市,窄窄的巷弄里来来往往的皆是素不相识的行人,每人皆有一个名字、一个身份,一份不足为外人道的生活,要是婵儿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便好了,李允微叹了口气。
他自然是不能决定婵儿是谁,但又能否决定她不是谁呢?
假如将婵儿是他妹妹的身份不只在锦绣山庄公布,还去明月堂公布,去上京公布,往后婵儿是不是就可以如眼前这些人一般,光明正大地走上街市了呢?
李允好似又找回了一些希望,眸中闪烁出点点星光。浑身都变得松快了些,他行至糖画摊点前买了两只凤凰、两只兔子、两只蝴蝶,又去旁边的果脯铺子里买了蜜饯、糖豆豆,这才转身去巷口与杆子会合。
杆子看了一眼主子手里拿着的糖画及果脯,咧嘴一笑:“少爷,这些不都是小儿的吃食么,咱们小姐可是已经及笄的大姑娘了。”
李允嘴角噙着笑,那笑却并不是冲着杆子,“让她安心地做个小孩儿,有何不可?”
杆子自然是无力反驳,扬着鞭子掉转车头,去城郊的农户家里拉鸽子。
马车到达锦绣山庄时婵儿已伸着脖子朝大门外张望了八百回,李允刚下马车还未及站稳,小姑娘便提脚飞奔过来,扑到李允的怀里,嘴里喃喃地怨怪道:“哥哥回来了也不好好陪我,竟还偷偷地出门。”
李允弯起嘴角,将手中的三个牛皮纸袋举到小姑娘跟前:“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婵儿这才抬起脸来,踮着脚接过袋子,往里看了看,眸中立马放出光亮来:“哇,好好看的糖画呀,还有糖豆豆,蜜饯,这都是我喜欢的,太好了,谢谢哥哥。”
“小姐,这车里还有更大头的呢。”杆子嘿嘿笑着将马车门拉开,只见马车里放着数十只鸟笼,笼中白鸽们齐声“咕咕”叫着,好一派热闹的场面。
婵儿抱着牛皮纸袋几乎要跳起来:“哥哥,我好开心啊,一下子有这么多鸽子了,我以后是不是可以让它们给你送信?”
“当然。”李允替小姑娘拿过牛皮纸袋:“你过去好好看看。”
小姑娘嘻嘻笑着转身跑到马车车门前,倚着门框逗弄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舍得让杆子将鸽子拉到后院。
“哥哥,这些是你给我送的礼物吗?”婵儿挑起眉头小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