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地从怀里摸出两张纸来,按在一旁的桌上,用自己喝过的茶盏压住,转身朝外走去。
可他半只脚已经跨出门槛,却又顿住。
白桥的心高高吊了起来,僵住了脊背一动不动。
半晌后——
“那便还照老样子给姑娘准备吧。”
少年淡淡的声音终于随着脚步声远去。
白桥轻吸一口凉气,而后长长地呼了出来。
要命,男主闹起小脾气来真要命!
同祁长廷对峙了短短半刻钟,她僵得腿都酸了,瞅着个位置便坐了过去。
而后陡然察觉到椅垫上还残留着某人的温度。
“!”她险些跳起来,却又在月兰的目光中生生压住。
造孽啊!
白桥在心里呸了一口,努力找些什么事情转移注意力,这才发觉祁长廷留在桌上的两页纸。
先拿起折了两折的那道白宣,小心展开,而后不由眸中微亮。
她在江都时见过祁长廷的字,规矩有余,但洒脱不足,一看就是被朝堂上的条条框框圈出来的。
可眼前这副字却全然不同,一笔一划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墨色在雪白的纸上晕成一个个方块字,笔画间的连锋好似羽毛,轻若云烟,却生生让这纸充满着铜臭味的放银告示染上了几分高贵。
以至于看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祁长廷竟是亲自写了一份告示给她。
是已经想到了她不太会用毛笔吗?
放在以前,白桥定要夸上一句男主心细,cp幸福,可眼下却怎么也夸不出来了。
然即使如此,她却不得不承认另一件事。
祁长廷大约是目前为止,她遇到的最懂她的人。
这告示上的内容全然就是她脑中所想的意思,一字一句挑动着商户们的野心,戳着他们的痛点。
白桥忍不住又从头到尾读了两遍,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将告示重新折好,又拿起另一张小一些的纸。
这次陡然瞪大了眼睛。
黄粮一孟的契书!
落款为什么会是她的名字!
*
正午,本应是用午食的时辰了,乾方的小破院子里却依旧忙忙碌碌。
马上就要搬到坊市正中了,柜坊伙计们面上带着汗,却也带着笑。
这些人都是祁长廷的心腹,主子终于决定要亮爪子了,他们早已跃跃欲试。
众人分门别类地整理着暗室里那些珍贵的资料,小心压在银子下面,用封条封好。
——是的,对于乾方而言,两手两脚就能数过来的商户们在这里存放的现银,只配当当伪装。
齐同鹤收拾完自己书房里的东西,见着如此热火朝天的情形,干脆大手一挥,从内城一家顶有名的酒楼里订了一桌好菜,在乾方后院摆了一桌露天席,就当是给这座他经营了将近十年的小院子践个行。
席间,白桥也在。
虽说女子很少能同男子一般同桌用饭,但白桥已然凭着“三天帮他们搬进东都内城”的本事,赢得了乾方上下的尊重。
齐同鹤瞧着伙计们一个个笑得开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白桥面上飘。
伙计们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
今儿早上,祁长廷去见了白桥一面,回来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还说白桥可能不会收那封地契,吩咐他若地契真被退了回来,就……
就劝劝她,让她拿回去。
当时的齐同鹤:“……”
这件事其实很严肃,毕竟若白桥不肯收,可能就真的证明了她有想跑路的心思,但为何配上自家殿下的表情,就让人有些想笑呢?
那应该叫幽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