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晓你们年轻小夫妻才成亲没几年必定正是感情好的时候,可你要知道,妒乃七出之一啊,可见是从不为世人所容忍的。为妇者理应贤良淑德,对待夫君更应柔顺体贴,为夫君聘娶良妾、教养庶出子女皆是一个女人的本分,切不可心胸狭隘善妒成性……”
接着又开始给儿媳妇讲《列女传》《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从清早就开始讲,一直讲到天都黑了才意犹未尽地收住,连午饭都未曾用过。
她这喉咙说得疼不疼是无人知晓,林黛玉只知道自己的脑仁儿已经嗡嗡的胀痛不已,整个人都麻木了。
“儿媳妇,你可曾听明白了?”
林黛玉愣了一愣,迟疑着点点头。
婆婆都将七出之条拎出来了,她还能说什么呢?更何况婆婆给她讲“规矩”讲了一天,她真怕自个儿一摇头得将婆婆气出个好歹来。
果然,见她一点头崔夫人严肃的脸色就缓和了下来,满意地点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
“这就好,你年纪轻不懂事我也不怪你,肯听话就是好孩子,待日后我再慢慢教你就是了。”又指了指旁边站立的两个约莫十七八岁的丫头,说道:“她们两个是从前在修能跟前伺候大的,对修能的习惯很是了解,这回我就将她们给带来了,一会儿你就带回院儿里去罢。”
林黛玉下意识皱起了眉头,看向那两个低眉顺眼的丫头。
容貌皆不十分出色,可以说是较为平凡的了,瞧着也并不像是不安分的人……
看她这一皱眉,崔夫人的笑容也就微微顿了顿,略一思索,就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担心侍妾先生下孩子?也难怪,这京城里的高门大户……”
崔夫人皱了皱眉,隐约透出一股鄙夷的神色来,说道:“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咱们家是懂规矩的人家,嫡长子未曾出世前是绝不会允许侍妾生出孩子来的,日后就是庶子再如何得宠再如何优秀,这家里也轮不着他们,无论如何都绝不会有人能够动摇你们母子的地位,你只安心就是。”
好话歹话都叫她给说完了,一时之间林黛玉仿佛也没了什么好法子,除非硬生生顶撞婆婆挡回去。
倒并非不能,她也并不怕传出去名声怎么不好听,只是……这到底是夫君的亲娘,不能太过放肆不给脸面,况且,她也很想看看夫君的态度。
倘若夫君自个儿心里头也有意,那她费劲上蹿下跳跟婆婆斗法反倒成了个小丑似的,倒不如就随他去好了,大不了她嫁妆一抬直接回娘家去,还折腾个什么劲儿呢。
思及此,林黛玉就顺势将两个丫头带回院儿里去了,当然了,只是丫头身份罢了,婆婆又不曾点明叫开脸收房。
等夜里崔修能回到家里,一瞧自家媳妇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再一瞧屋里平白多出来的两个熟悉的脸庞,顿时心里头就懂了。
挥挥手叫屋里的丫头婆子都退了下去,这才一屁股坐到她的身边,先是小心试探着拉了拉她的小手,见她不曾甩开,当即就放下心来,暗道事情应当还不算太糟糕。
面上故意夸大地做出一副狠狠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问道:“母亲叫你领回来的?”
“可不,母亲生怕我亏待了夫君,特意千里迢迢带来的人呢,对了,听说还是夫君的老熟人……这要怎么安排妾身一时之间还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夫君以为当如何呢?”
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的一股酸味儿,还有这“老熟人”三个字怎么听着都有股“老相好”的暧昧意味。
崔修能这眼皮子都开始跳了,又是夫君又是妾身的,瘆得慌啊。
“这可真真是冤枉了,不过是打小端茶送水的罢了,可没有其他什么!”那模样只恨不得要指天发誓似的,“不过是两个普通的丫头罢了,哪里还值当叫夫人为之费心啊,为夫很乐意替夫人分忧。”说着就叫了管事的婆子进来,将那两个丫头打发到针线房当差去了。
见状,林黛玉微一挑眉,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仿佛也有所缓和,收敛起来正了正脸色,说道:“母亲的意思你也知晓了,今儿咱们夫妻两个关起房门来好生聊聊,互相也交个底儿……”
“我的傻玉儿……”崔修能一脸的哭笑不得,说道:“咱们两个的婚事定下来之前岳父就试探过我好几回了,大婚前那段日子岳父、小舅子更是明里暗里连敲代打重重警告,连那位琏表兄都变着花儿地折腾试探了我几回,那是一个坑接着一个坑的……”
想起来都还是一把辛酸泪,“但凡我流露出了一丁点儿花花肠子,你以为咱们两个还能有今日吗?”
林黛玉一脸愕然,显然从不知自己的婚事竟然还经历了这么多,更不知家中亲人恨不得为她操碎了心……鼻子一酸,眼前忽而一片迷蒙。
崔修能用指腹轻轻擦掉了她眼中落下来的泪珠,无奈道:“母亲那边我会亲自与她好生谈谈,只是……母亲自幼所受教导早已深入骨髓,有些想法怕是根深蒂固难以改变,一时半会儿是不能指望她想得明白了,日后再与你说什么你只听听就罢,不必放在心上,若是再塞人你只往我身上推就是。”
“你先沐浴更衣准备歇着罢,我去找母亲谈谈。”
这一谈就愣是谈到半夜才回来,可见过程并不很愉快顺利。
不出所料,翌日再见着面时就发现婆婆的脸已是一片阴沉严厉,看着她的眼神由里到外透露出浓浓的不满,甚至隐隐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不过既是知晓了夫君的意思,林黛玉自然也就不会再是先前那种颇有些消极的态度应对了,再次面对婆婆时虽仍是恭恭敬敬,但再想塞人?那就想想罢,点头是不可能点头的。
几次交锋下来,崔夫人愈发被气得不行,见天儿就拉着她讲那些《女四书》,对她灌输了一大堆妇德之说,一副铆足了劲儿想要将她“掰正”的架势。
就算是托病卧床,这位都能搬张椅子坐到床边给她叨叨个没完,弄得林黛玉是真真一个头两个大,整日脑袋瓜子都是昏昏沉沉的。
这倒也罢了,真正叫林黛玉不能忍受的是,如此这般较劲一段时日之后,也不知是不是她那婆婆没了耐心,竟是直截了当地塞了两个妾到眼前来了……是正经点明开了脸的妾,而非先前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