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了。”只听一声轻响过后,织田海音自满地点了下头,起身推开了阁楼的木门。
“辛苦了。谢谢你们,冥冥还有歌姬。”少女扶着门框转过身,目光温柔地冲着两人招了招手。
“怎么?我就不进去了,没有那个必要。”冥冥口中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
庵歌姬有些畏畏缩缩地缩在冥冥身后,跟着她一起移动着,眼神之中还有纠结,正在疯狂头脑风暴织田海音的真正职业。
正当她越脑补越慌张的时候,一朵散发着美妙香气的纯白花朵忽地被递到她的跟前。
“诶……?”歌姬懵了一下。
“是谢礼。”织田海音动作轻柔地将白芙蓉别在少女垂落在前胸的黑色发辫上,“歌姬很适合白色呢。”
“恩……谢谢……”歌姬因为少女过近的靠近头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来之后,她的整张脸一下子就红了,感动又羞愧,多有礼貌的女孩子啊!她都在乱想什么!明明就是个会送花给她的温柔天使!
“恩,我也有吗?”冥冥饶有兴致地问。
“当然。”织田海音神色自然地构筑出一株明艳妩媚的红色蝴蝶兰,犹如蝶翼般的花瓣艳丽而热烈。
“不错。”白发的少女很中意地接过那株舞动的蝴蝶,“【构筑术式】吗?没想到还有这样浪漫的用法。”
“能让美丽的少女们满意,我也非常高兴哦,也许这才是【构筑术式】真正的用法呢。”
花了一点时间送完谢礼,少女朝着两人挥挥手,径自踏入了门内。
庵歌姬平复下过快的心跳,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半晌,语气严肃地说:“冥冥,我还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这次……又表现得这么熟练呢?”
冥冥低头轻嗅着蝴蝶兰的气味,悠然回答:“如果转变一下性别,你觉得织田海音刚才的举动像是什么人?”
“风流花心、甜言蜜语的不正经臭男人!”庵歌姬毫不犹豫地说。
“呵呵,所以,大概是身边就有那样的男性长辈,不自觉耳濡目染了吧?”冥冥费了些心思,将花作为胸针固定在黑色丝质衬衫上,满意地说,“我倒是觉得很受用哦,那种哄人的手段。”
“确实,因为是织田这样的女孩子送的花,我其实还挺高兴的。”人生第一次收到花的庵歌姬低头摸了摸发辫尾部的白色山茶花,美滋滋地说,“她真有品味!”
“歌姬,冥冥。”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
“哇!夜蛾老师!”庵歌姬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顿时露出心虚的表情。因为提到品味,她下意识地在心里同步批判了夜蛾老师那微妙恶心的制造玩偶的品味。
夜蛾正道怀里抱着被扯开外皮,露出内里棉絮的秃头青蛙,语气平稳:“你们该回去休息了。这里交给我吧。”
“是。”两人都立刻应声。
但冥冥在离去之前,却是含笑问了一句:“老师,我们很快要有一个学妹了吗?”
“如果她能同意的话。”夜蛾正道回答。
夜蛾正道静立在楼外,大约等了半个小时左右,紧闭的木门终于从内部推开了。
黑色长发的少女微微垂着眼眸走出来,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看到等候在门外的夜蛾时,她似乎也并不觉得惊讶,只是停下脚步,静静地注视着他。
“之前的话,你就当做没听见吧。”夜蛾正道沉默了一会,还是率先开口了,“是我太过草率。”
他被石塚生花育有子女的消息冲昏了头脑,一时间实在分寸大失。
只想着找出最为不可辨驳的证据,却忘了考虑清楚:从小近乎一个人独立长大的少女,本来也不可能轻易将信任交付出去的。
“关于石塚的所有情报,我都可以据实相告。”夜蛾正道斟酌着说,“但相对应的,希望你能再慎重考虑一次——当初,我代表东京高专发出的入学邀请。”
“真困扰啊。”织田海音眨了眨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可没有上学的打算。今早收到的京都校邀请函,也只是看了一眼,随随便便就(被五条悟)扔掉了。”
“居然连京都方面也出手了吗。”夜蛾正道的心情愈发严峻。
“但是,毕竟有熟悉的朋友在这里。如果能在某些领域给予一定方便,来这里上学也不是不可以。”织田海音弯起眼眸,笑容也变得可爱起来。通过观察,眼前的男人对她显然有爱屋及乌的心态,踩着底线应该能拿到很不错的好处和特权。
“你……”夜蛾正道沉思了很久,就在少女觉得有些疑惑的时候,他缓缓吐出一个问题,“那个熟悉的朋友,指的是谁?”
悟吗?还是杰呢?
他觉得两个都不太行!
第27章
夏油杰觉醒术式很早。
远在他知道什么是‘咒灵操术’的概念之前,他就已经模糊地掌握了这种力量。
那是一个蝉鸣响亮的夏天。
国小的夏油杰从医院被带回家,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听着隔墙外父母的争吵。
“医生那边怎么说……”
“我不管!学校那边……”
虽然夏日的气候潮湿又闷热,他坐在没有开窗的房间里倒也感受不到什么热意。
因为有三只模样丑陋奇怪的生物以他为中心趴在地上,从它们身上散发出的寒意比空调可要带劲得多。
年幼的男孩回忆起老师惊恐的脸、诊疗室里医生和蔼的目光与冗长的问询,面无表情地动了动手指,将手中喝剩下的果汁易拉罐丢了下去。
一只长条形的虫类生物张开布满细小利齿的口器,一口将铝罐咬成碎屑。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让墙外的两个大人争辩的声音停顿了一声。
“杰,发生什么了?”母亲敲门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地上的狼藉,顿时惊呼了一声:“你在玩什么呢?怎么把地上弄得这么脏!”
一如既往,母亲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儿子的不懂事,一边拿来了扫帚和抹布,将地板打扫干净。
“对不起,妈妈。”正值国小的男孩仍然坐在原地,看着母亲的眼神中透露出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少有的沉静。
母亲看不见那东西,但那东西确实将易拉罐撕碎了——也就是说,对于现实中的物体造成的影响,就能被母亲看见。
夏油杰思索片刻,尝试着操纵被他完全控制的丑陋生物,让它直立在母亲的面前,与她对视。
但女人只是一边轻声安抚着最近有些情绪异常的儿子,一边自然而然地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仿佛眼前只有一团空气。
也许在她的眼中正是这样。
那只爬虫类的生物并没有因为母亲看不见就真的成为空气,而是顺着女人前进的速度缓慢攀附在了女人的肩头与脊背处。
这个过程没有受到男孩的操控,仿佛是本能般的举动。
夏油杰就这样睁大眼睛,看着母亲背负着肩上的怪物,温柔地弯腰给了他一个拥抱。
“别担心,杰一定是因为做了噩梦,才把梦到的怪东西和生活里的弄混了。”女人紧紧拥抱着从学校带回来的儿子,神色有些憔悴,不断地喃喃自语,似在说服自己,“我都打听好了,那位医生是很厉害的。一定,一定可以治好杰。”
母亲肩上的那只怪物瞪着一双鼓胀的大眼,满脸无辜地和夏油杰相视。
过于有冲击力的画面,让这些天接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信号,已经困惑迷茫了许久的夏油杰,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样啊——
片刻的温存过后,母亲拿着用扫工具走了出去。她一边用空着的手敲了敲肩膀,疑惑地自言自语:“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容易就累了?”
夏油杰动了动手指,几乎是本能般熟稔地操纵着那只怪物从母亲肩上滑下。
母亲立刻露出放松的神色。
男孩甚至能感受到那只怪物对母亲的体温依依不舍,从诞生起似乎就对人类有本能袭击冲动的怪物,在他的意志下言听计从,乖乖爬了回来,并用尾巴将房门带上。
男孩已经总结出真相。
怪物的存在是真实的。因为能对现实造成影响和破坏,所以并不是幻觉。
母亲的担忧也是真实的。因为她、父亲,包括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之所以认为他口中的是谎言、他所见的是幻觉,是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
堵上性命救下了班级的同学,却被指责破坏教室的桌椅。明明做了好事却被众人责备,这样与从小接受的教育相悖的糟糕经历,其实都只是因为——
他和他们,从一开始眼中的世界就是不同的。
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
这也不是他们的错。
国小时的夏油杰经过了数天的苦苦思索,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那颗小小心灵终于获得了平静。
他低头看着自己并不宽大的手,从此刻才开始感到一丝陌生的新奇。
那些怪物在温驯地臣服之前,也曾经毫不留情地袭击过他。
或许是处于死亡的恐惧还是别的什么,那一刻夏油杰本能地爆发出了自己也不明白的力量。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那颗漆黑的球体吞咽了下去。
那味道很恶心,比他最讨厌的蔬菜果汁还要恶心一百倍,但在那之后,原本威胁到他生命的东西,就仿佛无条件地变成了他最忠诚的仆人与奴隶。
这份旁人都不具备的神奇力量,让小小的男孩打从心里生出一种责任感。他会掌握好这份力量,然后保护自己的家人、同学……以及那些同样遭受着生命威胁、却连危机的来源都看不见的普通人。
从那之后,夏油杰学会了隐藏自己与旁人的不同。
在父母的眼中,他似乎一夜长大,原本的毛病也消失不见。
男孩原本就长得好看,学习优秀、体育万能,性格也温柔又稳重。不再表现出那些异常之后,他很快重新成为了父母的骄傲、校园中最受追逐和仰慕的风云人物。
但私下里,少年开始主动追逐那些怪物。他不断收服弱小的怪物,再凭借数量优势狩猎更强大的怪物,以战养战,飞快地成长起来。
那过程之中救过的人类,他已经记不清了。唯有那份不断吞咽作呕之物的苦涩感,在口腔中久久挥之不去。
国小毕业的那个夜晚,将周围扫荡干净的少年回到房间,却听见衣柜里传来异响时,他的心中是觉得好笑的。
从没见过如此自投罗网的怪物。
不过,在这里战斗的话,动静必须控制在最小才行……
少年漫不经心地想着,径自上前拉开柜门。
一只似乎正从里面往外推的纤细手掌猝不及防推了个空,惯性向前按在少年的胸膛上。
那只手的主人身体也在往前倾斜,但只是片刻就稳住了。她微微仰起脸,黑色绸缎般的长发冰凉划过少年的手臂,一双宝石般的青翠绿眸在月光下如同一泓山林间的清泉。
夏油杰原本绷紧预备发力的肌肉都僵住了,他愣愣地看着莫名出现的少女。
她的面容看起来精致而柔美,十分无害;身上只穿着一件淡绿的系带睡裙,别无装饰;双臂、小腿与漂亮的锁骨都裸.露在外、脚上踩着柔软可爱的小熊拖鞋,看起来就像是下一秒就能扑进床铺里睡觉,而不是突然出现在一个同龄少年的衣柜里……
“你……”夏油杰移开目光,抬手下意识越过少女的肩膀,想要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外套给她。
陌生的少女纤长漂亮的睫毛抬起一瞬,清澈的瞳孔中映出少年的模样。她没有阻止他的举动,而是抬步从衣柜里走了出来,一边环顾着这个房间,一边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先披上吧。”夏油杰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将外套递过去。
“谢谢。”少女盯着他看了片刻,像是确认了什么。她礼貌地道谢,打开这件宽松的棒球服穿了起来。
她纤细的手臂穿过宽大的袖管,只露出一截葱白指尖,再抬手将被压住的黑发从衣领下拨弄出来,稍微绾了绾。等她穿好衣服,夏油杰终于能直视少女的脸。
缓过神来之后,他此刻的心跳也正在逐渐加速。
黑发的少年凝视着少女,心中隐约有所预感:正逐渐变得麻木而无趣的生活,也许会因为眼前的少女的到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顺着少年的心意,一只像是放大的苍蝇般的小怪物从空间的裂缝中爬出,以一种缓慢而显眼的弯折轨迹,刻意朝着少女飞去。
只见空气中一道银光闪过,下一刻这东西已经被一柄手术刀钉死在墙上。
在夏油杰的注视下,少女慢条斯理地继续将过长的袖口折叠起来,空无一物的小手中,从无到有,逐渐构筑出一支漆黑冰冷的枪械。
“你的宠物吗?”少女举枪对准了他的要害,微笑道,“品味很独特哦。”
“等一下,我没有恶意。”夏油杰笑着举起手来,心中泛着雀跃的狂喜,“我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能看到它……”
少年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露出这样真心实意的笑容了,他满是期待地说:“我们,说不定是同类哦?”
“野生的异能力者吗?”少女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盯着他看了一会。似乎在从头到脚评估一个人般的眼神,让他有些紧绷起来。
过了片刻,少女露出一种颇为虚伪的营业微笑。她朝着少年伸出手,干脆地招揽:“很辛苦吧。一个人在全是普通人的社会里,靠伪装融入其中……就像是狮子伪装成绵羊一样辛苦。所以,要来我们武装侦探社吗?这里全是怪胎,除了织田作以外……刚好我们缺人呢,你的异能力还挺有趣的,社长先生应该会同意吧。”
“武装侦探社?异能力者?”一直都是自己独自探索能力的夏油杰看着伸到眼前的小手,心中升起一股模糊的向往,似懂非懂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