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夏油杰顺着心意、难得正色地拒绝了她，说，“我想保护你，海音。这件事本身会让我感到愉快。”
之所以如此低落，是因为恼恨于自己的弱小。与她无关。
“好难得啊。”织田海音笑了，“夏油跟着悟学会了坦诚呢。还有什么不满吗？”
“……为什么海音叫悟的名字，却一直喊我姓氏呢？”少女的手还是很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难得见到她如此温柔的一面，借着特殊的环境和心情，夏油杰吐露出心中埋藏已久的不满，“可以，也叫我的名字吗？”
语气说是不满，不如说是请求。
“只是叫顺口了嘛。”织田海音考虑了片刻，有些不习惯地唤他，“杰？”
“恩。”夏油杰精神略微振奋，应了一声，“海音。我不会输的。”
“什么？”织田海音有些疑惑。
“在追求胜利的这一点上。”
第49章 （修）
仙台。包括四层地上建筑与三层地下建筑的大型商场内部——
这里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繁华。
装修精致的玻璃橱窗一个接一个的破碎,无论原本是商场的店员还是客人都在尖叫着、疯狂地逃跑着。不时就能看见有人倒在血泊中，却根本没人能察觉攻击的来源，无形的恐惧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啊啊啊！！！”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少女在奔跑的过程中不知为何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好似凭空飘了起来。
在旁人眼中，女生精致的小外套后领仿佛是被无形的大手揪着,凭空出现了一道向上的褶皱，配合着她那在空气中不断挣扎着的四肢，与其说是飘起来,不如说是被某个可怕的隐形的怪物拎了起来！！
众人发出一阵惊叫,在危急关头，全部本能地与那个女生所在的范围拉开距离,只有女生凄惨哀嚎的叫声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
“不要！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
女生涕泪横流,她似乎能感觉到有什么恶臭的东西在轻轻触碰自己的脖颈，随后后颈微微一凉,就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不断流了出来——
她呆呆地低了低头，下滑的血红色的液体充满了她的视线。
啊,我，要死了吗。
就这么轻飘飘的、毫无实感的——
死亡。
嘭。
在脑海完全被恐惧填充的那几秒内,女生几乎失去了对时间、环境的具体感知,直到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近距离的炸开、并飞溅到她的脸上身上、周围的时间流动仿佛才恢复正常。但此时,她感觉到原本固定住自己的力道消失,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下坠。
一下子把死亡的感悟全部抛在脑后，求生欲让她几乎是本能地在空中扑腾手脚。
人群也看到从七、八米高空下坠的少女，他们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一些人不忍目睹地闭上了眼睛、一些人就只是睁大眼睛看着。短短十几分钟内的突然意外、逃亡的过程中，他们见过了太多死状可怕狰狞的尸体,渐渐已经有些麻木了。
此时关注少女的状态,更多是想通过她的样子来判断那个无形可怕的怪物的具体动向。
但预想中少女摔碎的画面没有出现,他们反而看到了无比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个穿着长风衣的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下坠的少女身下不远处。
她微微仰着头，盯着上方的身影看了半晌。
随即，手臂微微一划，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个巨大白色气垫突然凭空出现，几乎是恰好到处地迎接了坠落的女孩。
女孩只觉得身体陷入无比柔软的某种东西里，下一刻，就被结结实实地弹了起来。
这一次，一只纤细的手臂抓住了她不受控制抖动的肩膀，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侧。
“……？”
经历了一场无比刺激的生死危机、稀里糊涂得救的女生呆呆地看着自己身前的风衣少女，那原本精致的妆容早就哭花了，此时的眼睛像是被烟熏过，狼狈得不成样子。她隔了鸡毛，才语气嘶哑地问：“你……？？请问……是你，救了我吗？”
“没事了哦。”织田海音随手构筑出一条手帕递给这个倒霉的女孩，在她愣愣地伸手接过之后，就移开视线，看向了趴伏气垫旁边的咒灵。
那是一只看起来像山猫、但闻起来像是厕所排泄物的糟糕咒灵，大约是六米高。在织田海音赶过来之前，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那双野兽的利爪上是浓重的血腥味。之前因为顾及咒灵爪子上串着的女孩，织田海音那一枪只打断了它的伸长的前肢，此时，断裂的肢体同样掉落在气垫上，激起的动静比女孩掉落时大得多。
无数人眼睁睁看着白色气垫猛地凹进去一块，不约而同发出了惊悚的惊叫。
对周围的人类声音充耳不闻，那只山猫样咒灵正直立起身体，用残存的爪子扒拉着掉下来的肢体，塞进嘴里努力咀嚼着。
随着它的消化，原本断裂的前肢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出来。
“智商也只是野兽的等级吗？”织田海音歪着头，静静观察片刻，眼见山猫咒灵在她的视线下毛都炸起来了，却还是舍不得自己掉落的手臂、拼命加快速度啃噬的样子，下达了判断，“而且闻起来好臭。就不留给杰了吧。恩……”
想象了一下自家竹马捂着鼻子惨兮兮的吞吃咒灵球的样子，织田海音微微摇头。
少女伸直手臂、举枪做出了瞄准的姿势。
银白的枪身美轮美奂，衬着少女修长漂亮的手指，简直不像是凶器，更像是艺术品。
被救下的女孩握着手帕，紧张地盯着少女的一举一动。黑色长发的少女有着一双很美的碧绿眼眸，看起来很年轻，甚至并没有比她大几岁。她穿着白色衬衣、牛仔短裤，脚踩马丁靴，双腿笔直修长，外套是一件有着独特厚重感的长风衣，腰间的系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及腰的长发被一根束带松松绑住。
少女看起来优雅而矜持，即使手握着枪.支，看起来也有种令人放心不下的纤弱感。
在理智终于回笼之后，受伤的女孩终于理清了事情的发展。可以说是，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搞不懂，但眼前的少女突然出现，将她从必死的困境中拯救下来——唯有这件事是毫无疑问的。
判断出少女即将与那看不见的怪物展开战斗，她压抑着恐惧，小声地说：“那个，请一定要小心。”
织田海音闻言眨了眨眼，笑着嗯了一声。
她三次扣动扳机，将凭空构筑的子弹接连射出。
山猫状咒灵耳朵一动，狼吞虎咽地将最后一点手臂塞进自己长大的嘴巴里，一边快速跃起避开子弹。
下一刻，它凶狠地朝着少女所在的方向扑了过来。
织田海音完全没有闪避的想法，垂下右手的白象牙，左手抬起，口径更为巨大的黑檀木正面对着扑来的咒灵，枪口逐渐冒出刺目的火光。
迎面扑来的恶风让攥着手帕的女生浑身一僵，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正在这时，咒灵扑击的动作骤然一僵。原本已经躲过的子弹经过弹道发□□准无比地交叉命中了它毫无防备的后背。
强效的麻痹效果一瞬间让它僵直了。
尽管拥有极强抗毒性的咒灵身躯只停顿了短短片刻，但这短短时间已经注定了解决。无法避开的子弹爆掉了咒灵的脑袋。
织田海音在最后的时刻游刃有余地构筑出一把宽大的纸伞，倾斜伞面、挡住了大部分溅射出来的咒灵血液。
每次这时候，都特别羡慕悟的术式。
盯着自己马丁靴上溅上的血点，织田海音露出嫌弃的神色。
少女不紧不慢地将纸伞收起，旁若无人低下头、拿出了手机。
“一楼清理完成。”
三个人的小群里，织田海音是第一个发出消息的，这个事实让她露出了愉快的神色。直到她看到下一条消息。
五条悟：我已经清完两层咯~
少年几乎是在海音发出的下一秒立刻接上了话题，手速快得让人震惊。
织田海音鼓起脸，立刻收起手机转身，朝着地下一层进发。
进来之前，无聊的三人开启了一场比较解决任务速度的赌局。织田海音已经控制在三分钟内解决战斗了，果然还是因为救下人质的缘故耽误了一点时间吧。
当然，赌注倒是没什么，但一脑补最后汇合时少年那张得意忘形的脸，织田海音就不由加快了脚步。
“那个，请稍等。”
“你要去哪儿？”
“不是来救我们的吗？”
几乎是在少女迈动步伐朝着自动扶梯走去之后，原本就在她身边的女生，以及在远处观望的人们都急了。
能活到现在的人都不傻，即使作为普通人看不见咒灵的具体模样，但也能通过种种间接痕迹意识到咒灵的存在。他们也知道，自己能脱离危机，很大程度上是依仗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女。
只要一看她救下那位身为受害者的女孩子，就知道她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这种情况下，有她在场才会比较安心。
一看她要走，原本还迟疑着要不要搭话的众人都焦急起来。
“我要去下一层祓除咒灵——啊，就是刚才杀人的那种东西。”织田海音随手丢开伞，回过头望了众人一眼，说，“这一层的咒灵已经解决了。最好安心地在这里等待救援哦。”
当然，也会有其他层级的咒灵转移到这里的可能性。但在他们三人联手围剿之下，这种可能性很小就是了。比起带着大部队移动，织田海音倾向于让这些人安安分分待在原地等待。
只不过，还沉浸在刚才那生死不由己的可怕氛围下的人们显然并不想坐以待毙。
“所以你是来自政府的特殊部门对吗？传说中的超能力者？”
“不行！你不能丢下我们！万一再出现那种怪物怎么办？！”
“为什么来得这么迟啊！我女朋友刚才死了啊！！”
恐惧、期待、怨怼、理直气壮的指责……
尽管有更多的人保持沉默，但仅仅是这些厚颜无耻的人类的表现，就充分体现出人类的多样性。
只是，无论对面是沉重的期待还是指责，黑发少女精致柔弱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不变的弧度。
她仅仅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后，举枪毫不犹豫地对准了吵得最凶的男人。
正口若悬河试图煽动舆论的男人顿时僵住了，连连后退：“你、你不是政府部门的吗？难道……还敢对民众开枪？”
“抱歉，我赶时间。”少女一手捂着耳朵，露出恶劣的微笑。
砰地一声巨响，对面的男人应声倒下。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放心吧，只是让他冷静下来而已。”织田海音已经回过头，继续自己的步伐，少女的语气悠闲，“想要擅自行动、或者随便干什么都好，这是大家的自由。不听从我的建议也没有关系，人总是要为自己的生命负责不是吗？”
似乎被少女轻柔却暗藏冷酷的口吻惊吓到，人群中没有再传出什么刺耳的声音。
只有之前被织田海音亲手救下的少女，还握着她递过来的手帕，她鼓起了勇气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询问：“我可以跟着你吗？”
既然知道少女不会因为他们而留下来，那么，跟着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有她能够带来最大的安心感。
“可以啊。”织田海音看了一眼满身狼狈的少女。大概是在最危险的时候被她救下的原因，女生那双眼睛里满是信赖。
少女微笑着冲着她招招手，伸出手指搭在她满是血渍的后颈处。
只要稍微再迟一点赶到，这处细嫩的脖子就会被直接切断。
但是现在只是皮肉稍微翻卷开来而已，很容易就能治好。
感觉到一直在隐隐作痛的脖子突然一阵发痒，女生呆呆地摸了摸脖子，先前已经疼到麻木的地方触感一片光滑，就像是从未受伤过一样。
“好厉害。”她的眼睛几乎要冒出星星来。在察觉到眼前的少女对这个商场不太熟悉后，她立刻主动请缨在前面带路，“最近的电梯在那里！”
然而，即使有了熟悉地形的小妹妹带路，织田海音还没清理完地下一层的甲壳虫咒灵，就看到手机群聊里弹出一张五条悟手拿着一个奇怪心脏，坐在咒灵尸体上吐舌头的自拍照。
溢出屏幕的神采飞扬、尾巴都要飘上天的模样，让人看得非常手痒。
“海音。”少年低沉的声音响起。
织田海音抬起头，看到夏油杰正抱着一个小男孩慢慢走了上来。
“地下两层已经清理完毕。”黑发的少年眼神温和慈悲，本该受到巨大惊吓的小孩子充满依赖地窝在他怀里，很安心的样子。
夏油杰的另一只手也握着手机，显然看到了五条悟的自拍，他忍笑看着显然不高兴的少女，劝慰地说，“任务结束是好事。我们去和悟汇合吧。”
两人于是结伴上楼。
一路上，织田海音身后跟着的女生心情也放松下来，反复看了好几遍后面出现的少年，又看了看织田海音，出于这个年龄的本能开始了浮想联翩的脑补。在看到最后一个出现的白发少年的时候，她脑海中更加波涛汹涌。
“你们好慢哦。”商场的一层，五条悟姿态惊险地盘腿坐在护栏上，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机，有些无聊的样子。他远比织田海音还要傲慢，完全无视了站在不远处战战兢兢的一群人。直到看到他们两人出现，他才重新变得活泼起来。
“是悟太快了。”织田海音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语气悠然地说。
“这是表扬吗？”五条悟眨了眨眼，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对。但他没有多想，只是凑到两人面前，开心地说，“说好的。我赢了的话，今天就由我决定接下来去哪里玩！”
“没问题啊。”
“游乐园的话就饶了我吧。”
三人吵吵嚷嚷，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带着还存活的普通人走出商场后，由在外面等候的辅助监督与警方接手后续的处理。三个高中生理所当然地穿过人群准备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