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打定了主意,人也实在疲乏得厉害,便歪着阖了会儿眼。
不多久,城里的鸡开始报晓,她婚后的作息也随李臣简调整,一般听见鸡鸣就要起身准备送他上朝。可是今日睁开眼,却发现身边空空没了人,一时惘惘地,巨大的悲伤笼罩住她,她低下头,把脸埋进了掌心里。
从五更到天光大亮,这段时间原来这样漫长。穿戴齐全后,不知该做些什么,便去查看了女使婆子们准备的包裹。一样样过目,边翻看边思量,这样的时节下,什么是最紧缺的。
“手炉呢?手炉带了么?”她在这些包袱间团团转,“还有香炭,多预备些,这阵子总下雪,角门子那里阴寒,炭盆和手炉要整日燃着才好。”
还有诸如汤婆子、狐裘氅衣、暖膝等,每一样都不能落下。
姚嬷嬷在一旁帮着清点,“夫人瞧,该带的都带上了,只要买通了那些解差,日后要什么随时可以送进去,纵是有遗漏,也不必慌张。”
云畔说好,又转了两圈,才回到前厅,坐在三折屏前喝热热的粥汤。
偏头看看身旁的圈椅,锦垫放得端端正正,可惜人不在,她捧着热汤,心里也空空地发寒。
经过了昨晚的慌乱之后,今日倒可以平静下来了。他说过的,春暖花开的时候就能团聚了,她如今什么都不去想,只盼春天能快些来,春天来了,他就回来了。
只是天公不作美,雪下得愈发大,她油煎似的等到天光亮起来,起身唤姚嬷嬷,“快将东西装了车,咱们这就往角门子去。”
姚嬷嬷应了,指派女使们把包袱搬进轿厅,这时王妃和惠存也来了,一同确定要紧的用品是否准备齐全,王妃道:“惠存留在家里照应祖母,我和巳巳一道去。”说着又红了眼眶,“早前他去军中,我日日牵肠挂肚唯恐他睡不好吃不好,后来回了上京,原想着这下吃住都在家,总没有什么可操心的了,谁知又出了这样的事。只是难为你了,好孩子,才进门半年,就遇见这样的风浪。”
云畔勉强振作了精神道:“母亲别说这样的话,我嫁了公爷,就与公爷一体,没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
这里正说着,廊庑上传来婆子的声音,向内通传着:“外头大门上来了位小娘子,指名要见夫人。”
云畔怔了下,“小娘子?哪家的小娘子?”
婆子道:“并未说明是哪一家来的,只说有要紧事,要当面同夫人说。”
云畔望了王妃一眼,王妃道:“把人带进花厅吧,这样一大清早的,想必真有什么要紧事。”
婆子领命去带人了,不一会儿便见一个穿着白底水红领子对襟褙子的女子,跟着婆子上了花厅的木廊。婆子呵腰比手,引她入内,她进门先向三人行了礼,一面道:“妾是头一回登门拜访,也分不清公爵夫人是哪一位,左不过都是这府邸的家主,妾梁绘萤,给三位道万福了。”
云畔仔细打量她,心下也不由感慨,真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面若银盘,目含秋水,不论是身段还是行止,都透着一股大家风范。不过自己入京以来,几次贵妇贵女的聚会中,都没有见过这个人,想来应当不是权贵圈子里的,便请她坐了,待边上女使一一介绍了她们的身份,方和声问:“不知是哪家高门的娘子,今日到访,可有什么事么?”
梁绘萤抬起眼来,进门那时,一眼便看见了这位年轻的公爵夫人。早前她一直心高气傲,因为自恃美貌,并不觉得这上京的显贵娘子有什么了不得。后来魏国公娶亲,她料想公爵夫人至多是位得体端庄的贵女,上京那样的贵女遍地都是,甚至想象着魏国公如此人才,随意作配庸常的女子,实在委屈了他。
然而现在当真见到了这位夫人,似乎和她设想中的完全不一样,那是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若说她美得耀眼,倒也不是,她是那种温柔灵巧的长相,没有锋芒毕露,却别有一种庄重高贵的气韵。有时候女人之间的角逐,只消一眼便高下立现了,她忽然生出自叹弗如的感觉来,心里的傲性霎时偃旗息鼓,反倒可以沉淀下来,说一说自己的来意了。
先自报了家门,她说:“妾是楚国公新纳的侧室,与楚国公相遇在汴河画舫上,夫人想必已经听说过我了。”
云畔哦了声,“确实早有耳闻。”但心里却开始思量,楚国公的妾室怎么会这时候登门。两家平时来往甚少,就算和邓夫人都不怎么有交集,这位新纳的如夫人却趁着楚国公上朝的间隙赶到这里来,想必是带着目的吧!
绘萤见她们都有些防备,自己先尴尬地笑了,“三位一定觉得不解,我是楚国公院里人,怎么会在这当口上登门拜访。其实里头有内情,容我向三位呈禀,我原是息州人,因家下遭了难,被充入军营为营妓,是魏公爷救了我,替我安排了新身份,今年寻了个合适的机会,特意安插进楚国公府的。”
云畔和王妃面面相觑,没想到里头竟有这样的内情,略顿了顿道:“我听梁娘子的意思,我们公爷这次遭难,与楚国公有关?”
绘萤说是,“妾今日来,就是为了向夫人说明这件事。那些字本就是楚国公写的,因他的字迹和魏公爷近似,因此刻意临摹了魏公爷,然后串通节度使耿煜,嫁祸给公爷。楚国公谋划的时候,妾正好在场,也是妾命人先行一步禀报了公爷,虽不能令公爷脱困,总算给公爷提了个醒。妾昨日已经得知了公爷遭圈禁的消息,趁着这时候赶来,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若是夫人打算向官家鸣冤,妾就算舍了这条贱命,也愿意陪夫人一同前往。”
第91章 还外子一个清白。
云畔微讶,“我们公爷已然被圈禁了,倘或你把以前的事按下不提,或者能继续在楚国公府过丰衣足食的日子。若是陪我入禁中指证楚国公,那么往后你就再也回不了楚国公府了,难道你不曾考虑过么?”
绘萤笑了笑,“我原是个家里遭难,又险些沦为贱籍的人,在夫人看来,多年的磨砺,早就应当变成那等趋炎附势的小人了,可是夫人不知道,我虽身为下贱,却还有一颗知恩图报的心。我今日能体体面面站在这里,全是有赖魏公爷,如今公爷遭人陷害,我怎么能贪图自己受用,不去管公爷的死活。”
云畔听她这样说,确实甚为感动,红尘男女见利忘义的多了,就连那些高人一等的权贵,大抵也都是见风使舵的,反倒是这些为生计苦苦挣扎在夹缝中的人,还记着往日的恩情。
自己起先因她是楚国公爱妾,对她还有几分鄙薄,但听她陈情到现在,渐渐也对她另眼相看起来。
只是高看归高看,这件事却不能随意定夺。她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道:“梁娘子在这样时候肯为我们公爷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