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生桥的不远处,她看到一个身影静默而又沉稳地忙碌着,蔺北静静地看着注视着他。谢青容原本正在专心注意手里的活,猛地一抬头,发现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影子吓一跳。
一抖,蔺北看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蔺北也被他这一个举动下了一跳,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还没有等自己反应过来就连忙跑了过去,抓住谢青容的手掌看。
在他手掌之上,有一个不大不小地口子,倒不算特别严重。蔺北歉意地看着他:“对不起。”
谢青容宽容地笑着,面容和煦道:“没事,一点小伤。”
可这点小伤是因为她害的啊,而且本来他可以没有这伤的,蔺北心里慢慢地愧疚,幸亏她每次上山以防万一,都会自带一些简易的包扎处理工具,于是她对谢青容说:“我们赶快去附近的山谷里清洗一下吧,我这里有纱布。”
幸亏山谷旁不远,蔺北小心地用纱布沾湿,给谢青容清理着伤口。因他刚才正在雕刻,手上沾满了细灰,她用白纱布轻轻地擦着伤口的四周,红色的血遇到了白色的布,血也逐渐散开渗透着,蔺北有点心疼。
“疼嘛?”她抬头问道,恰好碰到眼眸带笑,正看着她的谢青容。他笑意更深地回复道:“只是一个小伤口而已。”
蔺北自责道:“都怪我突然出现,害你吓了一跳。”
他黑沉沉的眸扫来,纠正道:“我看你好像不是突然出现的,你大概是静悄悄地站在那里有会时间了吧。”
蔺北小心地将纱布缠绕在他的手上,点点头:“看你做的关注,就没有来。”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不放心。”
蔺北轻抬眉眼,看着他,问道:“什么不放心?”
他悠悠用另一只手指着天生桥两侧攀岩而上的植物,轻飘飘地说道:“这里如此繁茂,要是有什么山间精怪也不足为奇。”
蔺北故意没听懂:“你怕他们来伤害你?便以为刚才是某个山间精怪在打探着你?”
谢青容看着已经被包扎好的手指,正准备说些什么时,正巧此刻看到孙家婶婶提篮而过,手里还拉着她家最小的儿子,嘴里嘟嘟囔囔,说着教训的话,便飞快地朝着天生桥下走去。
从远处看,她那犹如圆盘一样的身躯,一动一动,真的就仿佛是成了精的圆盘精,沿着山路,一动一抖,浩浩而下。
蔺北看到这副场景不由想起了之前孙家伯伯说的那段“九子魔母,鸠盘茶鬼”的奇妙论语,不由笑了出来。
谢青容也是如此,和蔺北相视一笑。两侧山壁里一片悠悠碧色,映得他的神色也温柔许多。蔺北看了一下他的手,问道:“你手受伤了,还能继续雕刻嘛?”
伤的是其他手指还好一些,可伤的恰好是食指。谢青容看了一下自己包扎的伤口,笑道:“这两日看来是不行了。正好我想着怎么合理的休假一番,现在可算是找到机会了。”
蔺北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低着头微微点了点头,走过去拿起他的工具,倒是也不多,也就是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水壶,食物,小木凳子,还有石雕凿,雕塑刀等。
两个分别拿了一部分,回家去。
走到半路上,又见了几个人朝着天生桥那边走路,且都行色匆匆,眉开眼笑,手里还提着篮子,谢青容疑惑了,嘴角抽搐了下:“她们这是去哪儿?”难不成都是去看他的雕刻去了?
蔺北可能猜到点,毕竟她也是刚从那边回来:“应该是去采茶。”
“采茶?”
蔺北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随后说道:“从这边走,路崎岖了点,但是比较近。我刚才也是采了茶才回来了。”
“我看看。”
蔺北打开用布包裹着的一小团,不算多,也不算引人注目,因刚才放在其他草药的下面,所以谢青容倒是也没有太过注意。
谢青容看了一下茶叶,款款说道:“好茶。这应该是上年秋季形成的越冬芽,此时才发育完全。因其经过寒冬,又经过春日,物质积累丰富,茶叶品质看着都优异些,叶肉肥硕柔软,便会香味浓醇,爽口回甘,耐于冲泡。”
蔺北不懂喝茶,但听谢青容这般说便知道此茶应该不错,于是有些期待的问道:“那你应该很喜欢吧?我记得你之前曾经为得一壶好茶,特意走很远呢。”
谢青容看了一眼她得眼神,随后点点头,笑道:“的确,那看来我得好好感谢你一番了。”
蔺北笑眯眯地:“不必客气。正好和我刚才吓到你的事相抵。”
山花烂漫,幽兰芬芳,远山含黛,漫山遍野都是青青的草,目不暇接。正值夏季,那深如碧玉的绿色纵深在路的两侧,仿佛是最牢固的栅栏,通向不可一眼看到的前方。
就这样又行了几步,他们意外遇到了一人。
第48章 [VIP] 第 48 章
他们意外遇到了一人。
那人一袭青衣, 个人不高,带点微胖,面目含笑, 眼角有细细的浅纹, 看起来就有点和气生财的意味。蔺北不认识他,可见他从对侧走来时眼中似乎带着踌躇和打量。她友好地直视他,微微一笑而过。
可那人却不知是否是被她这一笑鼓起了些勇气似的,向他们迎面走了上来, 却不是先对蔺北说。
他向谢青容作了个揖, 问道:“不知您可认识柳三守兄?”
那人对谢青容说完之后,又冲着蔺北微微点头笑了笑,不至于冷落他。
谢青容和蔺北对视一眼, 谢青容打量着他的脸,隐隐约约好像有点印象,但不是很记得清, 回了个礼,迟疑道:“您是……”
对面那人又作揖鞠躬, 笑道:“去年此季中,南山寺庙前。”
约莫这件事情却是有点深刻, 待面前的人说完, 谢青容一下子反应过来:“您就是和柳叔一起去做商路的那位掌柜。”
“正是在下。”
原来每年这个时候柳叔都会和商路合作, 一起将自己制成的陶器以及各种小玩意卖沿着大漠卖到更远的地方去。以往大多都是可以自己载走的, 可去年因为做的多, 便让谢青容也去帮忙。
因也算是一件大事,所以谢青容轻易想想便想起来了。
商路掌柜说明了来意:“去年可谓是收获颇多, 故今年我们本也打算继续北上,但联系了许久柳兄都没有得到回复, 无奈之下,我只好前来。只是……”他轻笑道:“毕竟时日有点久远,再加上我这越老记性也不管用了,倒是绕来绕去,不知如何出去了。”
所谓曲径通幽处,在夏日的山林间,就会格外有这种感觉。两眼四处相望,全部都是茂密的不一样的绿,间或地有几块红,有几块灰。
此人只来过一次,竟然就能够记得七七八八,且已经走到此地了,不过不说,不容小觑啊。
记得知晓对方的来意,也顺路,自然没有丢下人自己先走了道理。谢青容客气道:“恰好我们也正要回去,不如一起?”
“如此一来,多谢小友了。”
山中曲折往复,若不是常住的人很难走出去,可蔺北和谢青容自然熟悉,而这位商路掌柜自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面色的气度,所以虽往折着的小路上行走,也未有什么异常。
不出一会儿,便走出了山路。又行一路,便到了柳叔家。
门开着,谢青容在门口喊了一声,无人应答,正准备再喊的时候,就见柳叔端着一大盆不知什么东西出来,柳叶跟在跟手,也端了一盆,只不过比柳叔的要小上一些,脸上却露出点得意:“就这么点,我一只手都能端起来,要不我帮你一下?”
蔺北一顿,看来他们两个的关系恢复了一些。
“柳伯。”谢青容笑着上前打招呼,蔺北和商路老板也跟了上去,这样走近了一些,蔺北才看清楚盆子里面的都是泥土。
见他们三人竟然同时出来,柳伯有一点吃惊,待和他们寒暄了一下,他看向了商路掌柜,更加吃惊了。
商路掌柜却微微一笑,在他惊讶的疑问说出之前,率先说道:“柳三兄不必惊慌,在下是赴每年的北上之约,特来邀请的。”
北上,意味着柳伯在兜售陶瓷的时候,顺便找一下刘偶书。这是因为柳叶突然的情绪爆发而暂时搁置的问题,也是一直压在柳伯心里的问题。
他和七叔是多年的兄弟,早已把偶书当成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对七叔负责,他也不能让带着孩子的刘偶书一个人在外漂泊。
柳叶刚才傲娇着的小孩模样褪去,脸色瞬间冷淡了些,娇俏的容颜笼了层阴郁,但倒是没直接发火,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柳三叔。
那商路掌柜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再接再厉地说道:“柳三叔兄,去年咱们北上的情况你不是不知,若是今我们再去,肯定能够赚的满盆钵满。至于价钱方面,我们可以再商量嘛?况且柳三叔兄你的陶瓷如今已小有名气,物美价廉,你不是一直想要将你们柳家陶瓷发扬光大嘛?可千万不能放弃啊。”
这相当于是以利名诱之,再加上还有北上寻找刘偶书的便利条件,蔺北想,这很难让一直痴迷了陶瓷一辈子的人不动心。
柳叶嘴角微微勾起,冷哼了一声。
几双眼睛同时看着柳三叔。
柳伯那双瞳眸翻滚着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眼中明亮的光明灭忽见,反反复复,沉吟了一段时间,终于见他妥协似的叹口气说道:“我这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柳叶原本被他磨磨蹭蹭做选择都已经抱了最坏的打算了,她原本准备翻个白眼一走了之,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不由愣住。
就连那商路掌柜也是一愣,不由出声道:“柳三兄……”
柳伯却看向柳叶,眉眼弯弯,嘴角攒起笑意,语气十分温柔地说到:“说实话,爹爹做这个选择很难;可我的柳叶儿,也是我唯一的女儿。这段时间,我发现你确实很有天赋,是爹爹之前一直目光狭窄了,以为你吃不了这份苦。所以……”
说道这里时,他可能联想到了什么,笑道:“长大了的鸟儿,也该自己飞了。”
他朝着商路掌柜有些憨厚地笑道:“今年估计不行了,我老了,也该传给我的姑娘了。”
商路掌柜迟疑道:“柳三兄……”却见他摆了摆手,一副不必再说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知道柳三叔是什么性子,只要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好吧,既然如此,那……”
“等一下。”突然出现的娇俏的声音打算了话,就见柳叶上前,清丽的眉眼看向商路掌柜,轻轻说道:“掌柜的,不知可否宽限半月,待半月之后,我爹爹和你一起出去。”
“你……”几人都惊讶地看着柳叶。
柳叶却对父亲说道:“将柳家陶瓷,推广出去,这可是我们的荣誉,我也是柳家人。如何能够拖后腿。”
“爹爹你半个月内好好教我,之后回来再说,我又不是等不了。”
爱,不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而是共同看向同一个方向。
这在爱情上如此,在亲情上也是如此。
她不是那种时时刻刻缠着父亲的小女孩,她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和价值,她也一直追寻着自己的价值。所以她渴望的,只是父亲这专注的注视,让她知道,就如同抟土塑人一般,当年女娲造人的时候,也曾目光柔和而又专注地凝望着她。
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蔺北不知道柳叶是如何想通的,几日后,她来这里教柳叶做五色糯米饭。
这菜不仅仅是用于夫妻之家,凡是家人远行之时都可以做。
用枫香叶等染色对于柳叶来说容易的多,再加上蔺北之前也曾经尝试过一次,因此这一次做的十分顺利。
做完之后,柳叶让蔺北参观一下前段时间她亲手做的陶器,添得彩绘。一个普普通通的瓶子,她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上面加了些弯弯曲曲的线条,似像柳枝轻抚,又如水纹荡漾,但蔺北却没有看出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指的柳叶如此开心。
她笑了笑,娇俏道:“不懂就算咯。”
蔺北嘴角抽了抽,斜眼晲她,问道:“你不是从来不画柳叶嘛?”
柳叶擦拭着这段时间自己亲手烧制的陶瓷,扬了扬下巴,强词夺理道:“这不是柳叶啊。你没听说过嘛,你心里想着什么,你眼中就会看到什么?所以暂时把我从你心里放出来,然后再仔细地体悟。”
她站着蔺北面前配合着这话打着手势,颇有些神棍的感觉。
蔺北低低笑道,故意逗她:“这么大一个姑娘,我可没办法随随便便都拿出来。”
柳叶柳目一瞪,知道蔺北在打趣道,哼的一声说道:“你这个人可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