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舅舅的好
我好像做梦了，梦里我舅舅左手拉着我，右手拉着我弟弟白七阳，去往很远的那个小卖部。
那时候我觉得真远啊，炎炎夏日，汗珠子不停往下掉。
然后我舅舅说：“三喜，七阳，你俩再忍一忍，我带你俩吃冰棍儿。”
哦……好像是我七岁，我弟弟四岁的时候。
陈叔和赵叔睡醒一觉喝酒去了，我舅舅不放心把我俩独自放在家里，就领着我俩去买冰棍儿。
到了地儿，我舅舅让我俩挑。
事先我和白七阳说好了，我俩都吃五毛的棒棒冰，然后我盯着奶味的雪糕，小卖部的大叔告诉我，奶味儿的要一块。
我舅舅立即道：“来两根奶味儿的，两孩子一人一个。”
我和白七阳的东西都是差不多的，我有的他也有，他想吃的，我舅舅也买给我。
但是出来的时候，我和白七阳预算商量好的。
我仨都吃五毛的，剩下五毛钱还能买零散的烟两三根，让舅舅抽。
果然，舅舅没再往外掏钱，他跟我们说他不爱吃冰棍儿。
我咬着下唇，我想这样不行，立即道：“要三根棒棒冰，三根散烟。”
“好您嘞。”
我舅舅“啧”了一声，“哎呀，舅舅真不爱吃冰棍儿。”
“就地吃，就得吃！”
“好好好，就吃。”
对我来说，舅舅就和爸爸没区别。
然后突然，我醒了，在我这个小房间里，楚青玉立即探头过来，“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大概给你看了下，可能是之前灵魂出窍太久，你太累，所以才晕倒的。”
我赶紧坐起来，我希望一切都是一场梦。
没有阿婆过来给信，没有信纸化作血纸，什么都没有。
“楚青玉，我舅舅没死，对吗？”
这一回头，林修担心地在旁边蹲着，我弟弟白七阳坐在我写字台旁边，连莫昭昭也端着茶水。
这种别样的重视让我心头一紧。
我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我就是……就是心里过不去那个劲儿。
以前看到别人悲伤吧，我这眼泪是可以流出来的，但是现在我流不出来，心口憋闷。
白七阳忙过来道：“姐姐……以后、以后还有我呢，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舅舅、舅舅他毕竟和我们不一样，这是我身体里那家伙说的……”
楚青玉顺着我的脊背。
“从信纸的状态来看，你舅舅确实去世了，但是灵魂没有消散，还可以转世投胎。”
“投胎转世……也不记得我了，也不是我舅舅了……”
楚青玉不停地安抚我，“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一切都有我，你想哭吗？哭出来会好受一点，我可以让他们都出去。”
我深吸了好几口气，“我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我……”
我伸手打被褥，打自己的腿，楚青玉赶紧搂住我，“你打我，不要伤害自己，有什么气有什么火儿冲我发。”
我当然知道，我舅舅出事与我身边的大家没关系，但是我心里太难受了。
“我舅舅在姥姥的老家那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既然知道他自己会出事，那为什么还要去？！”
”不行，我要去找我舅舅。”
我掀开被子就要出去，他们都拦着我。
“你去哪？你知道你姥姥的老家在什么位置吗？”
这一下子就给我问住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从有意识起，就是住在这个殡仪馆里，面对着那几个小村子。
从没有去过姥姥家，也没有听过舅舅和妈妈提姥姥。
小时候我一度以为，我们的家就是舅舅，妈妈，弟弟，我。连我父亲都没什么印象了。
“是呀……我去哪找他，但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修突然道：“那……那是不是王大仙儿的那封信，就说了地址，毕竟如果不想让你去的话，也没必要告诉你死因，不是吗？”
楚青玉立即看向林修。
随后我们都看向林修。
他吞了口唾沫，“我……我说得不对吗？”
楚青玉摇了下头，“你说得很对，我只是惊讶你竟然还真长了狐狸的脑子。”
“咳，我当你夸我……”
楚青玉呼出一口气，随后赶紧安慰我。
“你看，咱们有办法的，咱们先去王大仙儿说的王家村找他师父，知道了那封信的内容，就可以再思考下一步的事情。”
现在也只能这么办，我赶紧收拾东西，楚青玉让我再等两天，我胳膊上的疹子还没完全下去。
可是我等不了了。
我让莫昭昭去和楼下的王大仙儿联系，买今晚的车票。
楚青玉叹息一声，“那你坐着，我来收拾。”
林修在旁边支支吾吾，“这次……这次可以让我去了吧？你不让，我也要去，从此我都要跟着白三喜。”
“肯定带着你，因为现在带着白七阳，就意味着还要多带一个人，那就是莫昭昭，我不想那么麻烦。”
林修赶紧道：“我我我，我也收拾！”
他说要带香波，被楚青玉的眼刀扼杀了。
后来觉得自己带啥好像都不太对。
他干脆过来挨着我，低着头，很乖顺的样子。
“白三喜……要不，要不我变回真身，你……你撸我，会不会心情能好一点？我看那电视上，经常有撸猫撸狗的，你撸狐狸。”
我现在没有心情。
脑子里想的都是我舅舅。
林修在我旁边，蓦地头顶生出两只狐狸耳朵，身后九条大尾巴也缠上我，伸到我面前，让我捏。
“白三喜，你就摸摸我……咱舅舅的事，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实在不行，咱去阴司，找咱舅舅的魂儿，你们好好聊几句。”
我呼出一口气，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欲哭无泪。
就是心里特别急，但是现实又必须让我等。
后来我想，我是干白活儿的，我得给我舅舅送葬啊！见过那么多精怪那么多魂儿，万一我舅舅的魂儿也被困着，去不到归处怎么办？！
没一会儿莫昭昭回来了，拿了四张高铁票。
好家伙一张就小一千块。
林修直撇嘴，“怎么买这么贵的？！”
“不是……不是我要买这么贵的，是那王大仙儿，就让我必须买这么贵的。”
第104章 王家死人村
林修不乐意，“怎么个意思？”
莫昭昭也是生气。
说其实坐火车这段路，根本没多远，他那个王家村可偏僻了，高铁火车啥的也到不了，能赶上之前巫山那么偏。
最后得靠腿儿啊，驴车之类的。
“那还买这么贵的吃饱了撑的？”
“他耍无赖，他说不买一等座，就不去，现在这情况，他说看谁着急……反正死舅舅的不是他。”
“什么！？”
林修气得站起身，一下子收了尾巴耳朵，“我下去把他脑袋拧下来。”
我赶紧拉住林修，“现在不行，要不然怎么进村找他师父？等找到了，咱们再收拾他。”
我现在一切都是以舅舅为最优先。
楚青玉此刻已经收拾好了我的行李，就一个大双肩背的包，他让狐狸背着，这时候狐狸也不想矫情，就很顺势地接过。
“这个王大仙儿啊，他快死了。”
林修追着楚青玉道：“哥哥，哥哥！你看到他寿元了？我怎么没看着，按理说我也能看到才对。”
“没看到死期，但是这么缺德了，能不遭报应吗？”
很快我们就坐上了高铁，然后下来倒大客车。
王家村实在太远了，在大客和驴车上一共耽误了六天，这期间，我身上的疹子也退得差不多，楚青玉一路都在照顾我，细心至极。
到了第七日，我们终于到了王家村，因为路途遥远，只能靠腿，楚青玉都背着我走，生怕我累着，我要是不同意，他就改抱……
沿路过走来，楚青玉道：“一处水源都没有，河沟里都干得出裂，可见这地方没水已经很多年了。”
王大仙儿接过话来，“小时候这可有水，村里的人还都打井呢，不过我上次来也是没有水，幸亏自己带了瓶，也不知道现在村里人都靠什么过活。”
“上次来的时候，你有进村民的家吗？”
王大仙儿摇头，“那不敢啊，我就站在空地上喊几嗓子。”
楚青玉落定，天黑了。
但是这个地真的很偏，一点光都没有，我被莫昭昭强迫着带了好几个充电宝，这还带对了，起码手机能一直保持着电量，哪怕现在没信号，也能当个手电筒。
“穿过这片枯林，就是我们王家村了。”
这片树林也特别干，现在冷风一吹，我感觉划过我皮肤的，就是干硬干硬的土渣子。
但其实看这片土地，不应该是没有水的。
王大仙儿告诉我，以前这还有座小山，现在也没有了，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些年，有人给推了还是怎么地，可能是镇长觉得这里确实太偏，叫人搞的。
穿过林子，我看到远处有光，再跑一段路，门口“王家村”石头牌子明显。
“有人？奇了怪，我那天白天来咋没人？”
王大仙儿又站在大中央喊。
“李叔？二狗子？我来看你们了。”
打远处走来一个壮汉，“谁呀？”
他渐渐逼近，我的手机开始不灵敏，唯一的光暗下来，我仰头看了看天空，云遮月。
我伸手拉楚青玉的衣服，楚青玉则直接握住了我的手。
“没事。”
壮汉盯着王大仙儿看了好一会儿，道：“哟，这不是王二麻子吗？你别看过了二十年，你模样是变了些，但是你脸上的麻子点，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是……二狗子？”
“对，你咋回来了？咱们这个地，一直那么穷，连个路灯都没有，现在各家各户还用煤油灯呢，走走走，进屋里坐坐去。”
壮汉看到我们，王大仙儿立即说我们是他朋友。
他也趁机开始打听他师父。
一个小个子的女人。
我想了想，问楚青玉，“他……他是活人吗？可是如果不是活人……王大仙儿应该也看不着啊。”
还有这村子也不小，目前肉眼所及之处的房子，或多或少，都有亮光。
楚青玉说我的状态回来点了。
他拉过林修，“狐狸，你能闻到这里的什么味儿吗？”
“什么味儿都没有，真要说的话，有点香？”
“那你知道是什么香吗？”
林修摇摇头，“味道太浅淡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什么味儿都没有，一个村子里，可能吗？”
我当即想到了水，“一个村子没有水，林子里是干裂的树木，这对里面的人来说也不可能，人们喝什么，吃什么？”
“没错，就是这样。这是个死人村，一点活人的气儿都没有。但是为什么王大仙儿还能看到这些玩意，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有东西想让我们看到，故意让魂儿常态化，也许不止王大仙儿，别的人误入这里，也都能看到。”
王大仙儿叫我们过去。
我应着。
楚青玉道：“反正一会儿见到什么，都别碰，都由我们俩来。”
我点头。
在壮汉的家里，他跟我们说现在这个村的人家越来越少，能出去就是幸福，就是有发展，说王大仙儿以前是最地痞无赖的一个，没想到成了这里少数几个出去的出息人。
他叫他家老汉拿过来吃的，是一盘子窝窝头，一盘子小咸菜。
王大仙儿见啥吃啥，伸手抓了一个，但是在我看来，那东西根本不是吃的，而是土。
就是这片土地上随处可见的干得掉渣的黄土。
“你们也吃啊。”
楚青玉抢在我前面拿了个，“我妻子不太舒服，坐车晕车，吃什么吐什么，我和我侄子吃就行。”
这么说着，他拿了一个，薄唇微张，咬下去一口。
林修虽然顿了一下，但是没表露出任何不愿，也拿过一个咬了一口。
待壮汉走后，楚青玉却歪头吐了一口。
他主要也不是为了吐土，而是突出一个自己舞动的拇指粗细的植物根茎。
林修微微张嘴，要用上下牙把植物根茎给咬断，楚青玉赶紧制止：“不要这样，这玩意八成是想侵入人体，探知我们，你咬断了，它本体该知道了。”
楚青玉从随身带的卫生纸里抽出两张，剪了两个小纸人。
直接扯了根儿林修的头发和自己的头发，按上，再把那植物根茎也裹在里面。
第105章 生人勿近
王大仙儿看着这一切，有点不能理解。
“咋地，咋回事啊？你们为啥把窝窝头给吐出来包在纸里？”
楚青玉看王大仙儿是把那口黄土完全咽下去之后，才笑着道：“啊……你看不到这些食物的真面目啊。”
这么说着，楚青玉往王大仙儿的额头上按了一下。
“那我就让你开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