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向萍也跟着了魔怔似的,表态道:“那山林离村里那么近,当地村民时常去砍柴挖草药,能有什么危险?实在不行,我们再花钱找个当地人当向导,带我进去就是了。”
向阳看着这三人瞬间立场一致地反过来劝自己,心中只觉得荒唐。
她妈现在压根就不信程觅人已经没了,还抱有幻想,活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不肯听信别人的话。
要不然,也不会做出瞒着所有人想偷偷去寂庄找人的行为来。
“可要是找不到呢?”向阳问,“你们就打算一直找,直到找到为止吗?假如这个期限是三年、五年、十年,也要继续找吗?”
一句话问得向天则和向萍都失了声,摇荡的理智也回来了一点。
唯有程琴,还在做最后的挣扎,高声道:“你的意思是就让星星游荡荒野有家不能回?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你就这么狠心?!”
向阳解释道:“如果星星知道你们为了他,置自己的生死不顾,他也会同意我的意见。”
“你就是想让星星死在外面!”程琴的声音刹那变得尖锐起来,“你根本不想让他回来,你怕他回来了,会跟你抢家里的财产,上回我带星星去买衣服,你就不高兴,觉得我给他花太多钱了。你就是想独占家里的财产!”
一番话,说得向天则和向萍这兄妹俩都懵了。
一个死人,怎么和活人抢财产呢?
也是这时,兄妹俩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程琴压根没有真正的清醒过来。
她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自动屏蔽一切她不愿意相信的事情——比如,程觅已经死了。
向阳看着程琴,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她妈不会听得进去。
人一旦认定一件事,会陷入钻牛角尖的状态,总有一套自我圆融的逻辑,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于是她便顺着程琴的话,点头道:“是,我是想要家里的财产。但程觅如今已经是一个死人,还能跟我争……”
话没说完,程琴扬起手,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啪——”
向阳脸被打偏向一边,身体也因这一巴掌往后踉跄退了两步。
程琴却犹未住手,口中尖利地喊着:“你咒你弟弟,你敢咒你弟弟?我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扬起的手,还要再往向阳脸上扇,幸而向天则反应过来了,闪身挡在向阳面前,替她挨了这一巴掌。
巴掌落在他脸上,瞬间就肿了。
可见用劲之大。
“哎呀,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啊。”向萍原地跺了下脚,“有话好好说,嫂子你怎么动手打人。”
说话间,见向天则伸手擒住程琴,程琴在挣扎时手在他脖子上又挠了一道。向萍忙上去帮忙,两人合力这才将程琴死死地控住。
程琴动不了手,但嘴上却还能继续骂向阳:“你给我滚出去,滚出这个家!我没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女儿,给我滚出去!”
妻子的情绪委实太激动了。
向天则只能转过头,请求向阳:“阳阳,要不你就先出去转转,等你妈冷静下来再回来。”
程琴听到这话,顿时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向天则,厉声道:“你敢放她回来,我就死在你面前!”
向天则被她眼中恨意吓住,一时间没了话。就连向萍动了动嘴角,但最终也还是不敢开声劝一句。
向阳神情倒是平静,她妈藏了十年的伤口,如今再被撕烂,没了掩盖,鲜血淋漓地暴露出来,一时间接受不了,会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让她更失望的是她爸。
能被她妈随便哄两句就能动摇决心,说明她爸心里也还抱着一丝幻想与侥幸,同样不愿意面对弟弟死亡的现实。
“爸。”向阳喊道。
向天则看过来。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向阳朝他扯出一个笑,眼中浮起几分决然,“活着的人最重要,不要为了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再抛下家里。”
说她冷血也好,没有心也罢。
弟弟失踪的这十年里,她爸全年天南地北地找人,她妈从不许家人提及弟弟,而她在父母之间小心翼翼周旋,再没好好跟家里人说过一次心里话。好好的一个家,散成一盘沙,人人各怀心思,逢年过节时,别人家欢声笑语,他们却是冷清静默的。
家里缺了弟弟,谁都不敢高兴一分。
也不敢过得幸福美满。
这样压抑的日子,实在是过够了。
“弟弟已经死了,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向阳语气平静,“十年了,是时候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