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一会儿，下午的太阳已经不烈了，冬天的晚上总是来的特别早，宁菀准备出发，婉拒了小女孩儿的挽留，只带上了女孩儿装满的水壶，骑上摩托车继续前行。
夜晚再降临的时候，宁菀已经进了蜀中地界，黑黝黝的山坳里，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路边就是陡峭的悬崖，宁菀一次次的盘延曲折进山，途中偶尔有闪烁灯光的警车巡逻。
半夜，天地间又慢慢安静下来，宁菀继续前行，走到一处狭窄路段，前面被一块大石两根枝丫嶙峋的树段拦住去路，宁菀在离障碍三四十米远处停下车，熄火收起钥匙站在一边不动弹。
路边的草丛里这才窸窸窣窣发出点动静，宁菀凝神等待，不一会儿才出来三个人影，其中一个较高，目测超过一米八，另外两个一胖一瘦。
“哥，今晚没等到大车，等到个小娘皮。”瘦些的男人说道。
“幺妹儿，到哪里去嘛，跟哥耍哈子不？”
宁菀摘下头盔，“你们想要什么？”
高个子男人道：“本来我们只要点搬运费，就帮过路车挪开路上的树桩和石头，幺妹儿啷个漂亮，可以免费。”
宁菀挂好头盔，“可惜，我既不想付钱，也要你们立刻挪开障碍。”
“那也好办，跟哥哥们耍哈子就阔以嘛！”偏胖男人道，说着就朝着宁菀的脸伸出手去。
宁菀冷笑一声，握住胖男人手腕，一肘击打在胖男人关节处，男人惊呼一声向右倒去，宁菀及时补上一掌打在胖男人的右脸，又是一拳快速打在男人左边耳朵下方脖子上的穴位处，仿佛眨眼之间，胖男人就一口气上不来，昏倒下了。
剩下两人十分气愤，大叫一声同伴就欺身上前，宁菀一脚踢在高个子男人脐下，男人痛的屈膝弯下腰，宁菀就势踩上高个子男人的膝盖，薅住男人头发一个转身就骑上男人的脖子，一拳击打在男人太阳穴处，另一只手呈掌击打百会穴，男人只觉得眼冒金星头昏脑涨几乎要昏厥。
宁菀趁高个子男人矮下身子的瞬间跳了下来，跳到瘦弱男人身侧，伸手就捏住了瘦弱男人的后颈，只要一个用力，这个男人有七八成概率脖子以下全部瘫痪，余生只能在床上度过。
瘦弱男人见高个子哥哥倒地呕吐不止，吓软了腿，跌跪在地，“姑奶奶饶命！”
宁菀这才惊醒，松了松手上力气，她刚刚几乎要废掉这三个男人了。
瘦弱男人见状眼神一暗，伸手就朝着宁菀脖子伸来，宁菀见状大怒，喉咙里发出小兽示警般的低吼，屈指用力一叩瘦弱男人肩胛骨缝里的穴位，这男人顿时整个肩膀到胳膊一麻，失了力气。
这时不远处传来警车鸣笛声，还有红蓝闪烁的灯光，车上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人快步跑过来，“小姑娘你没事吧！”
宁菀呆愣愣地松开手，木木地摇了摇头。
几个警察把路障移开，上前查看三人状态，两人晕厥一人吓破胆，领头警官上前道：“这几个人是这附近的地头蛇，经常敲诈过路车，吓到你了，没事吧！你要去哪里？我们可以护送你一程。”
宁菀仍然不说话，呆呆的看着来人，片刻之后转身从车上拿出手机，当着警察的面扔到了路边悬崖，手机屏幕灯光闪闪烁烁，最终撞在石头上四分五裂，宁菀尝试张开双唇，努力了几次，才发出嘶哑的声音，“让他不要追踪我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随即跨上摩托车，启动离开。
韶扬紧张的看着手机上那个追踪信号点忽强忽弱，最终失去，耳机里也不再传来任何声音，哪怕是这几天韶扬听惯了的摩托车轰鸣声。
紧接着就接到了警局好友的电话，韶扬垂下头，“嗯，是，我已经知道了，谢谢您，那就麻烦您了。”
韶扬捂了捂脸，他不知道要如何去拯救一棵枯木，束手无策，一点办法也没有。
韶扬打电话给律师，追着要他们施压给李家，离婚手续一定要快，不能再拖延，解决了李家，章家就很好办，然后，他要去找她。
李绍谦坐在书房，西装革履，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衬衫的纽扣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抿紧嘴，显得冷淡矜贵又禁欲，白天又一个项目丢了，本来已经志在必得，科技地产准备转让的黄金地段在建楼盘，连带业主和客户打包出手，明明之前接触过好几次，结果还是丢了。
回来的路上，瘦弱许多的李胜民看着他良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长叹了一口气。
自从秦柔被李绍谦控制，李胜民回来后就再也没有说教过他。
理智告诉他，答应宁菀律师的要求，答应那位姓韶男人的条件，然后娶章宝茵，是最佳选择，不仅没有损失，章家还能欠他一个人情。
他这人二十多年来，做过很多选择，每一次都是选对自己最有利的，其他从不在他考虑范围，并且时间告诉他，过往所做的选择都是对的，这让他一路走来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随心所欲，任何想要的都唾手可得。
可惜，偏偏在这个时候，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他曾以为那个女人也一样，所以他不急不躁，想起来了就用点心，总以为还有时间，总不愿放下身段，没想到对方抽身离去是这么轻易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也仿佛，到这时候他才明白，自己似乎已经无法自拔。
他很想再见她一次，以前想起这个人，总觉得一直在，就在这个家里，就在这个房间里，只要自己想，打个电话，随时能见到，以后余生都是这个状态，而今才明白，他从不曾真正得到过，甚至那个女人从不曾真正把他放在心上看在眼里。
李绍谦捂住眼睛，长舒一口气，从抽屉里缓缓拿出银白色签字笔，铁画银钩，端正的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名字写起来如此艰难。
李绍谦放下笔，合上文件，轻轻抽开抽屉，里面还有宁菀曾经看过的书，是一本很晦涩的书，苏格拉底的《理想国》。
其他抽屉仿佛都被清理过，几乎没有了宁菀的痕迹。衣帽间里属于她的东西也被拿走了，剩下的仿佛都是李家给她准备的，甚至很多衣服吊牌都没有拆，回忆以往为数不多的外出，宁菀的穿衣风格，李绍谦才知道她分明不喜欢李家从章家了解到的穿衣风格。
李绍谦脱掉鞋子，没有洗漱，掀开宁菀床上的被子，和衣而卧，躺在这张床上，瞬间被一股馨香包围，那是宁菀身上的味道，若有似无，宛如木莲的香气。
从宁菀的视角看整个房间，房里的家具都很矮，衬托的窗户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仿佛要把他吞噬。
第90章 蜀中大雨
章君齐这些日子情绪很是低落，他从没想过宁菀的心路历程步履维艰，章家的掌权人这段时间很生气，宁菀的三个助理，尤佳资历尚浅，还在读书。
知道最多的汤敏行被宁菀外派，联系不上。唯一能联系的许芳菲透露了很多宁菀的事情，章老爷子才发觉，原来自己孙女早已脱离掌控，他派了很多人去宁菀名下的房产找宁菀，想要抓她回来，可惜都扑了个空。
过去老爷子深信章家孩子都翻不出自己手心，不管是切断经济来源还是收回继承权抑或在事业上围堵打压，总之没有一个敢忤逆他，包括已经出嫁的章君凝。
如今才知道不仅宁菀是个另类，宝茵这种他眼中的小虾米居然都找不到，老爷子很是愤怒，连最心爱的，宁菀在宜兴拍卖会淘回来的紫砂壶都被他摔了个粉碎。
他三番五次下命令，只要两个孙女用身份证或者银行卡立刻汇报给他。
章君齐在这天晚上，驱车来到老宅，老爷子都睡下了，又被管家吵醒。
书房里，老爷子须发花白，穿着睡衣也不减大家长威严，“你最好给我个半夜吵醒我的理由。”
章君齐站在书房，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爸，我答应宁菀离婚的要求，至于宝茵，就随她去，希望您收回命令，不要再让人追着孩子们了。”
老爷子抄起书桌上的镇纸，一把扔了过去，“你答应？你有什么资格答应？你有那能耐承担后果和责任吗？”
章君齐身形未动，毫不闪躲，“对不起，爸爸，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是个失败的人，作为儿子，我一直让您很失望，当初让薛家拿捏，让家里大伤元气，如今孩子也给家里添麻烦。”
人到中年，原本章君齐难得的还带有一丝少年人才有的天真。
“可是，作为父亲，我真是太失败了，我没有给我的孩子们应有的保护，没有给他们依靠，就连他们的教养，也一直是您和妈在做，让我的孩子们为难了，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我只想做一回父亲，谈不上宠爱爱护，就是想让孩子们顺心一回，对不起，爸，您就成全我吧。”
老爷子暴跳如雷，他恨极了薛家，对身上有一半薛家血脉的宁菀更是从眼不见心不烦到如今的深深忌惮，却又惋惜章家第三代最有才华的人偏偏是她，最终演变成又爱又恨，爱恨交织。
“你还敢说成全，我成全你，谁成全你可怜的叔叔？你的叔叔，我的幼弟，从小无忧无虑，年少时骑马喝酒跳舞烫头，一朝娶妻生子半城姑娘为他伤心，天真质朴，就是因为他薛家，只要你娶了薛家女儿，只要我章家支持，他就把你堂弟送进部队从军，就能让你可怜的堂弟过政审。
结果，政审不过，我那侄儿抑郁早逝，中年丧子几乎要了你小叔的命，你还敢跟我提薛家。
我做鬼也想咬死薛家那王八。他明知道我跟谢家二房不和，偏要薛锦曦离婚带走孩子，威胁我要把宁菀送去谢家寄养，让老子掏空了家底，都是因为你这畜生。”
其实老爷子何尝不是恨极了，把章君齐当出气筒，当初要不是他为了好处，让章君齐与薛锦曦联姻，又怎会逼死幼弟一家，两家只是在利用儿女各取所需，章君齐的出轨不过是导火线罢了，其实老爷子也知道，章君齐一如小自己很多的弟弟，风流多情，温柔多斯，却又热忱纯真，难得的人到中年还保有几分赤子之心。
老爷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终归还是自己的儿子，又与逝去的弟弟有几分相似，心中不忍，最终还是答应先与李家虚与委蛇一番，再做取舍。
宁菀一路向西，她不曾明确过要去哪里，但是心中始终有个柔软的地方，曾经在空闲的日子里研究了很久的地形地貌，地势演变，最终还是跑到了蜀中，这里青山葱郁，空气湿润，偶尔一场雨后雾气缭绕让人见之忘俗，心生欢喜，过往的不愉快也被抛到脑后，宁菀轻快了几分，这一天，宁菀找了个租车行，把摩托抵押，换了一辆越野小先锋。
接着，蜿蜒的山路上就看到一个妙龄女子，开了一辆少见的吉姆尼穿梭，宁菀先去看了瀑布，又去了海螺沟，接着去走了一遍天梯，最终放下车，攀上溜索过了一个峡谷，来到一处农庄附近。
宁菀在一片果园外闲逛，远处的村庄炊烟袅袅，大约到了午饭时间，不远处田埂上走过来一对母女，妈妈大着嗓门喊道：“幺妹儿，回来吃饭饭咯！”
“来喽！”妹子背着背篓，里面仿佛装了点东西。
“老汉儿准备啥子好吃的哦？”
“海椒炒腊肉，你喜欢的水煮鱼！快点回屋头嘛！”
“要得要得。”
宁菀呆呆地看着母女相携而去的背影，心头有些热。
走到农庄门口，宁菀看着庄子的格局，心里有几分熟悉感，这时候门开了，一个身影走出来，“宁菀？”
宁菀仿佛被惊醒一般看过去，眸中写满诧异。
“这就是你让我过来装修改造的庄园，这块地还是你弟弟送你的结婚礼物，你忘了？”汤敏行笑道。
宁菀这才想起来，恍然点点头。
“完工一个多月了，我打算再晾一晾，找几个稳妥的人照看着，就回去向你汇报的。”汤敏行说着，就推开门，引宁菀进去看。
宁菀慢慢走进去，曾经最熟悉的，在图纸上反复修改揣摩的结构被变为现实，仿佛播种后的收货，宁菀很是开心，看着院子里的南天竹，紫薇花，玉簪，凌霄花廊架，忽然就涌上来浓浓的疲惫。
宁菀空着两手而来，在漫无目的自驾十来天之后，宁菀终于在大千世界发现一处让她愿意稍作停留的地方。
汤敏行虽然是个男助理，但是跟许芳菲搭档多年，似乎更明白宁菀的心意，把宁菀在庄子里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又拜托了附近老乡定时给她送些生活用品，这才悄悄离开。
宁菀有了新手机，新的手机卡，似乎是汤敏行的副卡，所有骚扰电话短信一律被拦截在汤敏行的手机上，不会打扰宁菀，宁菀又有了汤敏行的购物软件账号，这是宁菀有生以来第一次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想在这里过多久，就过多久，那些年背负的责任，负担，因出身欠下的负债，都被放下，她心里很妥帖，知道会有人帮她处理好，甚至会比她自己处理更符合她心意。
庄园里，宁菀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有壁炉，有书案，有茶室的客厅，客厅的窗很大，几乎可以称之为侧门，门外是玻璃做的阳光房，从外面进来第一眼先看到的是阳光房，然后才是厅内的摆设。
整个厅都是温暖的原木色调，木质地板，木桌子，木墩打磨的凳子，木头的碗筷勺子，宁菀很少做什么，也很懒怠，不想去探索外面的一切，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大窗前，支起窗棂，看着外面发呆，壁炉里日日不断的燃烧，饿了就跑到院子里找点瓜果应付一下，她没什么胃口，也没什么欲求，整日盖着个毯子发呆。
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恬然宁静，白天偶尔有鸟扑棱棱挥动翅膀的声音，夜晚只见白鹭站在黑黢黢的杉树树梢上歇脚，夹杂着壁炉里偶尔传出的柴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这一刻，宁菀心里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这些年，看着高楼江河悬崖快车，无数次想要爆发的冲动，在这一刻肆无忌惮涌上心头。
蜀中多雨，而且动辄连绵数日不断。噼里啪啦的雨滴砸落两天后，宁菀终于跟随本心，想要出去肆意一把。
宁菀披上透明的雨衣，穿上工具房翻出来的草鞋，不顾冷雨，走出小院，风吹雨打瞬间湿了宁菀额前的发，显得几分凌乱，雨滴顺着脸颊流下，显得脸蛋瘦小苍白，偶尔有些雨滴溅起泥点子喷在脚腕上，也浑不在意。
第91章 河流
宁菀漫无目的走到一处土坡上，眼前惊涛不断的河面宽阔蜿蜒，正是宁菀那日溜索过来时度过的河，因为暴雨，水位高了不少，激流远去，滔滔不绝。宁菀凝视着水面，一步一步往前走。
“小姑娘，再往前走要掉下去了哦！”
一道声音仿佛在宁菀耳边炸起，宁菀转头，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披着蓑衣带着斗笠，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男人，拿着工具，仿佛在记录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