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体分解时,身体的热度也没有了,色块没有心跳,也没有温度,甚至没有形状,它们只是一串冰冷的二进位制代码,1010,101010,11110101……
“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说?”我活下来的代价是你彻底的消失?这一瞬间唐棠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她想让柳正君一直陪她玩游戏,她可以把他带走,复制到现实世界里,她可以提取柳正君的代码,把游戏里的所有NPC都换成柳正君……
柳正君没说话,只是用他已经不再成型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徒劳的手。
而这种手指相握,竟然像拥抱死神。
“没关系,别哭了。”
她激动过了头,于是变成了冷漠的偏执,她执拗地自己对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还有办法,我还能再改一次程序,柳正君,你等我一下。”
柳正君将那只已经快消失不见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他摇了摇头,“不要把你最后的机会用在没有希望的事情上。”
“可是我不要……”唐棠愤怒道,她就像一个被摔坏了玩具的小孩,想方设法要修好自己的洋娃娃:“柳正君,我不要你消失,我不要你死,求你……求你了……”
她想抱一下柳正君,可是却摸不到他,于是她只能一遍遍伸出手,水中捞月一般的从他身体里穿过,她无计可施,这种虚弱的感觉让人简直要发疯。
“我不会死的,我也不会消失。”柳正君最后向唐棠走了过去,他已经彻底没了形状,只是一片模模糊糊分不清颜色的色块,某只冰冷的色块碰了碰她的唇角,然后彻底散落不见,“我会一直陪着你。”
唐棠一个人站在操场中央,柳正君刚刚站立的地方终于什么都没有。
她努力地瞪大眼睛,企图从虚无中分别出一点属于柳正君的影子,却一无所获。
唐棠一个人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可能是十来分钟,可能是好几个小时。
她的大脑有时转得飞快,可有时却又想凝固了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走马灯似的回放着柳正君消失的那一幕。
她一直很喜欢待人温和的男孩子,文质彬彬,不说重话,会悉心教导一些她不懂的事。很久以前,她就隔壁就住着这样一个邻家哥哥,她好喜欢他,总黏在他屁/股后面到处跑,有人开玩笑,说她是个小跟屁虫,不要带她玩,那位大哥哥却将她抱了起来,说,这不是跟屁虫,这是我的小尾巴。
唐棠用手背擦了擦脸颊,却发现自己的脸颊是干燥的,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冷漠的点开仪表盘,各项数值正常跳动着,这场游戏还在有条不紊的继续。
但她却一意孤行的打开了道具箱,她使用了最后一块白板道具。
在荧光色的编辑器里,她输入了游戏程序强制终止指令。
这一串代码的代价可能是直接让整个游戏崩盘,但在这时唐棠已经无所谓了。
她麻木地输入着。
每输入一段,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大风卷起了千万落叶,天空却出现了十个月亮,整个世界的边缘在崩盘。
不符合牛顿第一定律建造起来的虚拟世界开始按照物理规律坍塌,尘埃向下,青烟向上,色块开始分崩离析,再也没有颜色。
“exit……”
当唐棠输入最后一个回车键,下一个瞬间,她又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里。
唐棠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小小的舒适的床铺上,眼前是化学周期表,这是她贴在床板上的贴纸。
她适应着再次回到现实世界的眩晕感。
细胞不断分裂然后生长,肌肉和骨骼发出尖锐的疼痛,一遍遍打断,然后重新的粘合,这就是所有生命力的来源。
她现实世界的室友正在背单词,突然听见她发出很大动静,回头一看,吓了一跳,急忙忙跑过来,说:“唐棠,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唐棠愣愣地看了一眼室友,手背擦在脸上,一片冰凉。
她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眼泪,说:“没什么,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唐棠逐渐接受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的现实。
有时候越想梦到的人越梦不到,她从没有哪一次梦见过柳正君,有时候突然想到这个人,她用力地回想,竟然想不清楚他的样子。
她开始不停地在网上搜索关于虚拟现实沉浸式真人互动游戏,网络上关于这种游戏的概念也很少,唯一搜索到一家做这方面研究的光辉科技研究院,相关介绍也少得可怜,仅仅只提到这家光辉科技研究院是由A大一位退休老院长创立,旨在研究游戏对人心智开发的意义。
唐棠顺着这条线继续搜,却发现仅仅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不知道这位退休老院长的姓名,也不知道这家研究院在哪里。
有时候唐棠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难道找到这个人,柳正君就会真回来吗?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他已经消失了,更何况他原本就是一串代码。
见唐棠心情不大好,她的室友们也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逗她开心,学校一有什么好玩儿有意思的活动,就一定要拉着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