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暄愣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突然抬头睨了眼跪坐在他面前的人,“你最近跟江然,联系得很密切啊。”
江卓头皮一紧,立刻否认:“没……”
“嗯?”
“……没有很密切,”江卓尴尬地低下头,干笑两声,“非常偶尔。”
“是吗?”
陆暄视线落回苏婵的信上,逐字看完后,拿了镇尺压在桌上,“那你给我解释解释,那树枝、草都是什么意思。”
江卓:“……”完了。
“那是苏姑娘给您的回信,属下哪能猜得出来啊?”
江卓硬着头皮,抬眼看到主子一手撑着脸,一手握着铜制的镇尺,皮笑肉不笑地喊了声他的名字,“你是不是想死?”
“……”
……
苏婵的回信是一首诗。
她在诗中很隐晦地给了提示,告知陆暄如今当务之急,应是拿下被曹家控制的郓州营。
这事儿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而且赵琳琅那边最近似乎也是这个打算。
虽然陆暄这边有个金羽卫的沈崇将军,但耐不住广宁侯的品级高他一筹,又有功在身,到时候这兵权落入了广宁侯手里,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总不能,让他父王一个赤手空拳的书生披挂上阵吧?
陆暄想啊想的,觉得眼下实在挑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来,可这事儿他也不好问别人,更不可能写信给苏婵了。
江卓身残志坚地服侍陆暄,晓得他的苦恼之后,不禁随口道了声:“主子,您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那王爷不能够去,您去不就成了?”
陆暄猛然抬眼,吓得江卓一哆嗦,下意识就做好了要逃走的准备。
“行啊你,”陆暄并没有动手,反倒是对他刮目相看,“挨了顿打,这脑子有长进啊。”
江卓“嘿嘿”一笑,正打算邀功,便听见主子凉凉地补了下半句:“要是背后没有高人指点,就更好了。”
“……”
大约到了九月中旬,陆暄斩杀郓州节度使拿下郓州营的消息便传到了苏婵这里,与此同时,魏王手中已经充分掌握了曹章越权贪贿、擅养私兵的证据,并押解了二十余涉事官吏准备回京。
得了这个消息,苏婵便晓得曹家这事儿该到尾声了,沉默片刻,“传信给长公主。”
“动手吧。”
……
安排了人将人证物证一并押回京城,魏王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
眼看回京在即,可陆暄却高兴不起来。
近来他噩梦连连,经常梦到繁华热闹的京城硝烟漫天,大大小小的巷子堆满了尸体,街道上血流成河,耳边是小孩子害怕的啼哭声。
还会梦到,自己激动而又忐忑不安地跑去苏府,按着约定去问苏婵要一个答案,可迎接他的却不是那人温和的笑意,而是,一座空荡荡的府邸。
甚至有一夜,他梦到空空如也的苏府设了灵堂,冰冷沉重的棺柩里,躺着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他梦中惊醒,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便总是第一时间拿出压在枕下的她的手帕,捂在心口,半晌才能回过。
是梦,他知道,三天前他还收到了苏婵的信,大意是说:一切安好,静待君归。
这是分开这样久以来,苏婵第二次亲笔写的回信,其余时间,她只会让江然传信给江卓,但陆暄还是一如既往地写信给她。
不过是一些寻常小事,真被人截下来了也无伤大雅,他忍不住,就还是写了。
“主子,您怎么又不睡啊?”
半夜,江卓见着陆暄房里的灯亮着,忍不住探了个头进来,“又在给苏姑娘写信?”
陆暄没否认,“嗯”了声,缓缓将纸压平,低低呢喃:“想她了。”
后面这句江卓是没听见的。
他见着主子又拿起来了纸笔,便打着哈欠进来帮忙磨墨铺纸,边磨边道:“咱事情不是都已经办完了吗?您想苏姑娘了就回去呗,这郓州呆了这样久,哪哪都不如京城好,您都已经多少天没睡过好觉了。”
“我睡不好,跟我在郓州还是在京城没有关系。”
陆暄声音淡然,可语气里分明又带了点什么情绪的,“凡是有良心的人,亲眼见到我大启的子民活活饿死曝尸街头,都无法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