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得到些什么总要付出些代价。不过是瘦了些,很值得。”
林娇娇笑了笑,像是一瞬花开。即便是苍白的脸,弱不禁风的身子,她依然很美,美到不可方物。与容貌已毁钱宝莱面对面坐着就更显娇美柔媚,惹人怜爱。
她微敛着眼帘,轻声道:“飞衍的事还请夫人节哀。”
“……你也相信飞衍他死了?”钱宝莱直视着她,问。
林娇娇一怔,声音更轻了,好像隔着几重山水般虚幻:“已经那么久,就算不信也要信了。”
钱宝莱却不如她那般悲观:“我还是相信飞衍。他答应过我会活着回到我身边。林小姐,你与飞衍情同兄妹,你也该信他才对。不过对我而言,你信不信并不重要。”
林娇娇望着眼前开始咄咄逼人的钱宝莱。她虽是毁了样貌,但那嚣张坚定的模样却深深刻在林娇娇眼里。林娇娇真的很羡慕她:“夫人能这么想,妾身就放心了。”
所以她来找自己是来安慰自己?钱宝莱开门见山道:“不知林小姐又如何?听闻琰王殿下也去了边关,不知归期,是真的么?”
林娇娇颇为讶异地盯住钱宝莱,不知她为何会说起宇文星渊的事。难道她知道自己与宇文星渊的关系?
“琰王殿下率兵亲征,相信边关定会旗开得胜。等打了胜仗自然就会回来。不知夫人为何忽然说起琰王殿下?”
钱宝莱勾唇一笑,装作不在意的回道:“之前偶然知道了林小姐与琰王殿下的关系。你放心,我一直都没有告诉别人。只是去边关时,告诉了飞衍。”
这么说燕怀舒也知道了她与宇文星渊的关系?林娇娇面色一沉。
事到如今,知道了又怎样?于宇文星渊而言,她并不是一颗好的棋子。对她而言,她也不想再去伤害别的什么人了:“是么?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
她怎么没有什么大的反应?难道她一点都不在意吗?明明之前还偷偷摸摸相会,怕人见了去。
“你为何要那样做?对飞衍而言你曾是他最爱的人,欺骗他你不觉得良心不安么?”
原来她已经变成了“曾是”。林娇娇眼眸染上一层无比悲伤的颜色:“我以为夫人会有所体会。为心爱之人做任何事需要什么理由么?”
钱宝莱被她的反问堵住了话语。原来不止她可以为心爱的人做任何事,用情至深的人都会做同样的事。
将心比心,林娇娇不过是为爱而为,又何错之有?
见钱宝莱不说话,林娇娇忽而苦笑道:“妾身今日前来,只是想与夫人见见。也想跟你表明,妾身与飞衍只是好朋友,不会成为妨碍你们感情的绊脚石。希望夫人能与飞衍比翼连枝,白头偕老。”
钱宝莱怔怔地听着她的话,目送她起身,半晌不得言语。
林娇娇回首巧笑:“妾身这便告辞了。希望日后……能与夫人再一同到戏坊看戏。”
完满
林娇娇走后,钱宝莱仍旧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在寻思什么。扶玉收拾时见状,没忍住道:“小姐,你在想什么?都坐着大半天了。”
钱宝莱回神,淡然道:“只是忽然想到雪灵的话罢了。”
扶玉不解:“雪灵小姐的话?什么话?”
钱宝莱抬抬头,站起身来:“走吧,去城北南街看看。”
扶玉被钱宝莱这故作玄虚的模样弄得一头雾水,跟在她后面不死心地问:“小姐,雪灵小姐到底说了什么,你就告诉我嘛。”
钱宝莱笑了笑,“多事。等你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就告诉你。”
扶玉委屈地撇嘴道:“小姐——!”
——“等嫂嫂你也有了非他不可的人,你就会懂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一直以来钱宝莱都认为情爱是洪水猛兽,沾惹上就是自寻烦恼,作茧自缚。到头来都是过眼云烟,远不如眼前的利益重要。她绝不会为别人委屈自己,放低自己。
可现今自己为燕怀舒所做之事都与当初的信念背道而驰。
她忽然觉得可笑,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曾经的她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为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甚至毫无怨言。
听了林娇娇的话她才彻底明白,在倾心之人面前谁都没有高低之分。为心爱之人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会受伤会失望,也甘之如饴。
她以为自己不会遇到可以为他奋不顾身的人,也不会成为为他人奋不顾身的人。然而在她漫漫人生之中,她还是遇到了燕怀舒。
她以为是苦难,却不想是幸运。
对他而言,摊上一个这样的自己才像是苦难吧?
人的因缘际遇真是奇妙。如今的她才能真正理解燕雪灵的话。说来可笑,她居然需要一个小姑娘教她道理。
回头得好好帮她,搞定她与苏玉轩之间的问题。
巡查了城北南街的工程,她又到酒坊去看看新酿的杏林香。回将军府时已经入夜。才迈进前院,阿财就猛地冲上前来两眼含泪地兴奋道:“少夫人,少夫人!!”
“何事如此激动?”钱宝莱退开两步,以免他的唾沫星子砸到她的身上。
阿财还没开口,阿福就又冒出来,接口道:“少夫人,将军他,他……他没死!!”
钱宝莱闻言震惊不已,脚跟一软就要栽下倒。扶玉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钱宝莱一时不知该作什么反应。想笑笑不出来,想哭又哭不出来。她无法形容此刻的心境,只觉得百爪挠心,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又如鲠在喉。
见她没反应,阿财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少夫人,将军他没死。他还活着!”
钱宝莱终于能说话了。她有些不相信般地掐了掐扶玉的手。扶玉忍不住呼疼她才问:“你们从哪里听说的?那些派去的死士来消息了吗?”
“不是不是。是将军打了胜仗,傍晚捷报就传回了都城。说将军明日就启程回都了!”阿福兴奋极了,还意犹未尽地继续道:“老夫人得知将军回都,都欢喜得晕了过去。现在还躺在房内呢。”
钱宝莱听得他的话顾不得欣喜若狂,忙问:“请大夫看了么?”脚下跟着快步朝薜云的屋里走去。
几人跟在她的身后。阿财回道:“请了,小姐正在照看着。”
钱宝莱颔首,又道:“那就好。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边关到都城最快也要五天?好好,阿财,明天开始府里多准备些好吃的。扶玉,明日就到酒坊去搬几坛杏林香回来。”
阿财阿福和扶玉见她都高兴得语无伦次了,便异口同声道:“是,少夫人(小姐)。”
钱宝莱继续喃喃:“我也要加快速度了,他回来看到一定很吃惊。”
燕怀舒打了胜仗班师回朝,之前他通敌叛国的罪名就是莫须有的罪名了。之前联名弹劾他的官员被宇成帝斥责一番还扣了不少俸禄,有的甚至被停职了,这事才算压了下去。
何况他还大大挫了大岐的锐气,以后很长一段时日大岐都不敢再轻易来犯,拾什么渔人之利了。挑白了说,他这是又立了大功一件!跟着沾功的宇文星渊也被赞扬了。
然则燕怀舒没能死掉对宇文星渊来说是件意料之外的事。
可当初计划没有周详就匆匆付诸行动,他早已有了会失败的心理准备。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也超出他的预估了。万幸的是他没能成功害死宇成帝,不然他反而会身败名裂。
说来还真应该感谢陆向谦。
只要宇成帝一天没死,太子之位一天没定下来,他就还有机会。下一次他会计划得更加周详,断不会再失败了。
在他谋划着要再重新争夺太子之位时,因钱宝莱的关系而重获自由的宇文清晖久违地见到了宇成帝。
他来见宇成帝无他,只是向宇成帝提议太子之位的人选。
宇成帝很吃惊,不明白他为何要举荐他人?他既已无罪,太子之位应该还是他的。
宇文清晖却说了三句话,让宇成帝无法再勉强。
“父皇,人各有志。儿臣无意皇位,也厌倦勾心斗角。儿臣只想当个逍遥之人,惬意的过完这一生便罢了。”
无意于皇位之人,即使勉强他当上太子,甚至是皇帝,他也没有心思打理朝政。但宇成帝对他举荐之人也感到意外。因为在宇成帝眼里,那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子。
“为何要举荐尉儿?”
“三皇兄沉稳低调,质朴踏实,为人处事也极为仁义,就连十皇弟也十分敬重他。他虽是心软,但大事大非前也能公正严明,实在是最好的太子人选。”
宇文清晖不举荐宇文星渊的理由宇成帝心里也清楚。既然宇文清晖这么说,他就观察观察这个三皇子。宇成帝答应了他会考虑看看,他才像是放下心中大石,继而去找钱宝莱。
得知燕怀舒没死还打了胜仗,高兴的何止他和宇成帝?宫里上下都是一片欢喜。特别是那些喜欢燕怀舒的宫女们皆抱成团又哭又闹。完全没了有平日你争我抢的样子。
钱宝莱闻说燕怀舒要回来,几天都不去店铺巡查,就想着他回来能第一个见到她。不料燕怀舒没回来,宇文清晖倒先来了。
坐在后院的凉亭里,扶玉将采集晒干的鲜花泡了茶,呈了上来。
“难得殿下来看臣妇,真让臣妇惶恐不已。”
“关照好友的夫人情理之中。只是此前被软禁在殿里,却一点忙都没帮到夫人。还反倒托了夫人的福才能坐在这里。”宇文星渊盯着钱宝莱的脸,言笑宴宴道。又恢复了以往那派倜傥潇洒的风流模样。
放在桌面上的玳瑁折扇在阳光下折射出好看的光芒,钱宝莱的目光被吸引:“殿下无需客气,不过是顺手之便罢了。”
“夫人能以一人之力扭转战事,想必以后还能成为千古佳话。本王真是艳羡飞衍。”话虽这么说,可看钱宝莱瘦了不少,他知道兴许能说服那些小国并非易事。
“能帮上飞衍的忙就好,管他能不能成为佳话。殿下何必艳羡他?殿下日后定也会遇到能为殿下分忧解难的良人。”
瞧见她还是她,并没有任何改变,宇文清晖就放心了。在她身边还会有许多趣事,宇文清晖只是来确认这一点罢了:“但愿真如夫人所言。”
送走宇文清晖,钱宝莱又躲进书房里一直忙到夜深。薜云与燕雪灵劝她早些歇息她也不听。
离燕怀舒回来没剩下多少时间,她定要把那细绸子绣好。
直至天将亮未亮,钱宝莱仍在专心致志的挑灯苦战。只剩下一点点儿了,她要赶快。
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朝这里走来,钱宝莱动了一动——莫不是扶玉那丫头知道她一夜没睡,故来寻她的?钱宝莱没有在意,扶玉要来劝说赶她走就是了。
等她低下头后,屋门已经被推开。
沉稳有力的脚步轻轻响起,与扶玉平日的脚步大不相同。那道人影一进门,整个屋内的光华都被敛去,一室变得逼仄。
钱宝莱抬头往那道人影瞧去,手上的东西就咣当掉到地上。她下意识站起身,有些错愕吃惊地盯着眼前的人,半晌不动。
那人穿着一身戎装,披黑色披风英气超然,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身姿笔挺高大,剑眉飞扬,鹰眸如矩,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压迫感,如一把绝世神器。
他冷峻的脸上忽而盛起一池春水,微笑的温柔地望着她,轻声唤她:“抱香,我回来了。”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钱宝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快步上前跳进了燕怀舒的怀里:“飞衍,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燕怀舒紧紧抱住钱宝莱,吻着她的鬓发:“嗯,我没有食言。”
本来他还有许多说要质问钱宝莱,可见到她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希望能这样抱着她一辈子都不放开。
这种感觉就算是快失去林娇娇时也没有出现过。好像拥有了她,就拥有了世上的一切;失去她就连呼吸都困难。
不,他无法想像回来时没看到她的心情。只要她好好的活着,仅是对他一个浅笑,让他与天下为敌都无所谓。他将钱宝莱抱得更紧。
所有的问题都已经不再重要。只要她还活着,她还在他身边足矣。
钱宝莱稍微松开燕怀舒,双手捧起他的脸仔细端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说你死了?你有没有哪里受伤?都瘦了好些,可要心疼死我了。”
钱宝莱初尝情爱,说话也不懂什么肉麻不肉麻,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她这么的直率纯良,燕怀舒很喜欢。希望她永远都做他的小姑娘,别再一副逞凶斗狠的模样。
“我们被伏击了。幸好那地形我知道有个天然地洞可供躲藏,里面还能找到食物和水。我们在那里躲了一段时日,养精蓄锐后就偷偷跟在敌军后面,等他松懈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钱宝莱听着听着冷汗都冒了出来。她掂起脚亲了亲燕怀舒的唇角,说:“不管发生什么,你能回来就好。我是真的很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怎么会这时回来,其它人呢?
燕怀舒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答道:“因为想快点见到你,就先行赶了回府。他们也快到了。”
钱宝莱闻言,心里又是一阵甜蜜欢欣。她忽然道:“对了,你看。”钱宝莱转身去拾起绣绷,把她绣的细绸子递给燕怀舒看。
燕怀舒绣了一半的荷花池后面的针线歪歪曲曲,说不出是个什么形状。又见她拿着绣绷的一双手被针扎得千疮百孔,燕怀舒没来由去的心疼。
他夺过绣绷握住钱宝莱的手:“不会就让我来绣,你又何必弄伤自己的手?疼么?”问着他便亲了亲,还往手里吹了口气。
钱宝莱摇摇头,眼眶突然湿润起来。那哭意怎么也止不住:“不疼,一点也不疼……”泪水突然奔涌而出,钱宝莱急忙缩回手去擦。
燕怀舒已经先她一步为她拭去了奔流不停的泪水:“哭什么?傻姑娘。”
钱宝莱也觉得自己很傻,不管不顾地又投进了燕怀舒服怀里。既甜蜜又痛苦,很奇怪,却很甘愿。
燕怀舒回都,全城轰动。把宇文星渊这个皇子的风头都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