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不需要你来指导。”
侍从噤声，匆匆低下头道歉。
诺亚深吸了一口气，他尝试着让自己加快的心跳停下来。
——你应该清楚，米歇尔·兰德尔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是控制自己的表情，伪装出感谢的样子而已，不应该因为一句感谢而心绪不宁。
诺亚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不可抑制地再一次回想刚才的场景。
少女弯眸向着他微笑，他清楚地知道精致的外表下面隐藏着怎样一个精于算计、阴于黑暗的灵魂。
侍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又默默退出了马车车厢。
他们驶离兰德尔古堡，向着神殿去，诺亚阖眸休息，直到马车停下才睁开眼。
大祭司下车，快步向前走去，身后的侍从犹豫了片刻，觉得这种时候还是让他自己冷静一下比较好。
诺亚无视了一路上和自己打招呼的下属和前来问好的信徒，快步走向神殿不向外开放的主殿。
诺亚知道，米歇尔不久之前在这里和弗洛见过面。
这里只对贵族和王室开放，诺亚本人主持神殿的时候也很少来，今天极其反常。
留在原地茫然的祭祀转头询问自己的伙伴：“大人怎么了？”
伙伴啧啧感叹，看着高挑的背影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按照我的经验，这种表情，这种步伐，大概是为情所困。”
提问的祭祀：？
诺亚远远听见了那边的声音，浅浅皱了皱眉，推开主殿的门。
圣洁的祭祀站立在无面神像面前，低声祷告：“我曾保持着绝对的理智，试图掐灭这团心火。”
忠实的信徒有那么一瞬间不清楚自己在向谁祷告。
“我怎么会对她产生这样的感情？本来应该只是短暂的利益伙伴……”
诺亚当然没有得到高高在上的神明的回复，青年感到了困惑：“她是弗洛的未婚妻，就算不是，也站在王权和神权的交接点，我注定……要对兰德尔下手的。”
诺亚身上有神明的血统，而神明冷心冷情，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这样别样的情感。
……可他偏偏有了。
诺亚低头，他金色柔软的长发垂到身前，遮住了大祭司脸上的表情。
前不久和下属策划了很长时间的计划好像成了笑话。
他有些自嘲。
“主，我发现我无法做到。”
第19章
神殿今日的气氛有些凝重。
王庭的大部分势力在神降结束之后向着神殿倒戈，神明的信徒们愈来愈狂热。
而大祭司作为神殿的首领之一，近期的应酬也多了许多——除了应对外部，还有两位麻烦的神使要应付。
诺亚将手中的权杖放到面前的小型祭坛上，金色的光点向上，原本应该形成的光柱刹那间碎开。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旁边的高位祭祀额角落下一滴冷汗，和侧边的同僚对视一眼。
同僚犹豫着开口：“大人近期太过于劳累，要不……休息一天？”
诺亚面无表情。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还未完全褪去的光元素在手心晃动。
向来温和的嗓音中带了些冷意：“不必，再来一次。”
温和的大祭司沉默着又尝试了一次，这一次倒是没有失败，但整个教廷的氛围变得愈发沉重。
的确，诺亚一整天没有笑容，搞得教廷内部人心惶惶。
新晋的小祭祀站在诸多祭祀的后方，看着周围前辈们沉重的表情有些茫然：“这是怎么了？”
“诺亚大人自从成为了大祭司以后，就没有出现过失误，这是第一次。”
小祭祀歪头：“那为什么今天大人失败了……”
另一位缀在队伍尾端的祭祀摇了摇头，小声向她解释：“还能是为什么，兰德尔家族的那位成年的生日宴会没有邀请大人呗。”
新人露出了八卦的神色。
“前辈说的是那位被两位神使大人关注的米歇尔小姐吗？”
前方的祭祀回头瞥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新人，最好别那么八卦。不过……总觉得大祭司对米歇尔小姐的态度有些微妙……”
另一个男声从侧边响起：“诸位在聊些什么？”
小祭祀刚想转头回复，就看见前辈霎时间苍白的脸色，她战战兢兢回头，就看见了刚刚正在八卦的中心人物。
诺亚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平静的注视着小祭祀。
“我有这个荣幸听一听么？”
小祭祀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刚刚才从图灵学院毕业，选择教廷是因为这里的氛围很好，没想到第一次窃窃私语就被发现了。
小祭祀紧张的说话都开始磕巴：“大、大人，我们在……”
“我并不关心你们在聊些什么，好孩子。”诺亚打断了小祭祀的话，“看来教廷在我的管束下有些过于松散。”
诺亚抬手，简单的一个动作表达了他的意愿，身后的高阶祭祀向前一步：“既然大家都这么有闲心，哈顿和萨拉两个国家恰好缺少祭祀，各位一定很愿意前去。”
图灵、哈顿还有萨拉三个城市中，图灵的教廷待遇最好，也是图灵的元素力量最为充沛。
小祭祀的脸色也变得惨白。
但面对着这一众的高级祭祀，她并没有反抗的能力，就连质疑都不敢说出口。
“……是，我明白了。”
诺亚点头，转身走出了神殿。
身后没有一位祭祀跟上来，平时脾气好的人生气起来一般都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已经有人触了雷点，他们可不想成为被诺亚拎出来泄愤。
高阶祭祀摇了摇头：“唉……偏偏是兰德尔家族的那一位。”
神殿之外的诺亚没有听见这一声感慨，他快步向着神殿一侧的某个起居室走去。
神使这一次降临大陆，除了赫尔修斯想要看看米歇尔能够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还有就是浮空岛那里传来了不一样的元素波动。
“哈，让我看看你的表情。”兰斯洛特双手环胸背靠着柱子：“瞧瞧，这是哪里的败犬？”
诺亚停下了脚步。
他的心情实在是不佳，换个时候兰斯洛特这么说，或许他还会虚以为蛇说几句，但现在显然不同。
诺亚低头整理了袖口的纹理：“怎么，被人类控制的神使也打算对着别人指手画脚？”
兰斯洛特一僵，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扯自己脖颈的红色项圈，触碰到严严实实的衣领一愣。
诺亚说的没错，前几天他确实闭门不出，想尽了办法想把项圈取下来。
不过兰斯洛特很快调整好情绪，讽刺道：“哈，有的家伙连宠物都没有资格做。”
诺亚抬眸。
那双冰蓝色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兰斯洛特，有空多和你哥哥学学。”诺亚看了一眼他被遮掩起来的脖子。“虽然你们都很讨人厌，但你的哥哥好歹会做些事情。”
米歇尔靠着围栏，手握酒杯，注视着下方的贵族们。
贵族的舞会无非就是这样，说到底“十八岁成人礼”不过是个邀请他们的噱头罢了。
酒杯中的液体晃动反射光芒，米歇尔喝了一口红酒，微微皱眉，视线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出于礼节，她同时邀请了皇宫的三位王子，不过大王子和三王子并没有前来，只送来了礼物做了些表面功夫。
二王子倒是来了。
米歇尔下一秒就对上了赤发的少年的视线，他今日的穿着较为低调，在一众争奇斗艳的贵族中反而显得突出。
零点就快要降临，米歇尔将手中的酒杯递给身后的女仆长。
“弗洛大人和艾薇小姐在侧边的花园；大祭司的马车正在朝着这边赶来，您准备和诺亚大人跳成年的第一场舞吗？”
骑士长弗洛没有到场，米歇尔专门邀请了艾薇和他再续前缘，这场婚约还是趁早和平接触为好。
米歇尔接过她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我有另外的打算。”
国王的眼睛也盯着今夜的舞会，和神殿走的太亲密可是会失衡的，恰好二王子在这里，充当一下工具人正正好好。
作为父亲的兰德尔公爵在简单的露脸之后就离开，兰德尔夫人倒是留下来替米歇尔主持宴会。
女仆长塞妮不再多问，低着头退了下去。
米歇尔提起裙摆，从回旋楼梯上缓步走下。
零点的钟声敲响后，她在兰德尔家族的地位将和兰德尔公爵齐平，那些拿着她未成年做文章的老家伙也会闭上他们的嘴巴。
兰德尔古堡外，花园。
骑士长弗洛垂眸看着眼前拦住自己的女性。
他现在本应该出现在舞会的现场，但是中途出现了一些变数。
米歇尔和他提出解除婚约的时候他就有预感——
艾薇今日的礼服是女仆长塞妮给她挑的，完美契合她的身形，饰品精致衬的她不输于任何贵族的高贵。
温柔的少女仰着头对他行礼，花园里的灯光并不明亮，反倒营造了一种浪漫感。
“弗洛大人，好久不见。”
米歇尔并不在意艾薇和弗洛会是什么关系，就算是往她头上扣绿帽子也没有关系，反正她在外的风评不是很好，给自己安个美强惨的人设也不错。
弗洛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静静地看着艾薇。
艾薇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向前一步有些失落：“您还记得我吗……？”
弗洛条件反射想要扶上身侧的佩剑，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艾薇小姐，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艾薇抿唇，人类就是会憧憬强大的人，更何况弗洛足够帅气。
……她本有机会，只是错过了。
艾薇闭了闭眼睛，不甘心从眼中一闪而过：“那么，祝您和米歇尔小姐幸福。”
零点的钟声缓缓敲响。
……
“诸位能够参加我的生日晚宴，对此我感到非常高兴。”米歇尔简单行了一礼，“那么，祝愿各位今夜玩的开心。”
二王子和兰德尔的同盟将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坚不可摧。
米歇尔挽上二王子的手臂，踏入舞池。
佩特小声感慨：“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像个怪物，米歇尔小姐。”
“比起我，二王子殿下不是更像怪物么？”
佩特弯眸笑得狡黠：“能和米歇尔小姐成为同类是我的荣幸。”
米歇尔在旋转的间隙踩了下他的脚背，挑眉：“或许我需要感谢二王子殿下的称赞？”
佩特笑笑。
圆舞曲旋律流畅，米歇尔的舞步熟练，和佩特的距离始终恰当。
佩特牵着她的指尖将她拉回，近距离的舞步伴随着低声的耳语：“他们觉得你作为女性掌权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的哥哥忌惮你，我的父亲早早赐予你爵位……”
“我觉得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坐在高位了，米歇尔。”
“二王子殿下今晚的话有些多。”米歇尔不直面回答他，二王子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绵里藏针，“两位神使大人会和我一起前往图灵学院就学，希望到时候二王子殿下能够处理好您哥哥的小脾气。”
佩特有些无奈的应下。
兰德尔的每一场舞会信息量都巨大，米歇尔这种在神权和王权中心旋转的行为放在别人身上只有死路一条，偏偏她把这些关系处理的很好。
二王子很绅士地松开了她的手。
米歇尔同样行礼，周围热烈的掌声为这一场精彩的共舞喝彩。
她向来都不会在舞会的中心多留，就算是自己的生日宴会也一样。
兰德尔家族的其余人士会处理好在场的关系，米歇尔上了二楼，推开阳台的门，古堡外黑夜笼罩，星光照亮大地。
米歇尔深深吸了口气，抬步走到了围栏边。
这里对着侧门，她故意为之。
身着礼服的少女扶着栏杆向下看，不出所料看见了在夜里也难以忽视的身影。
米歇尔·兰德尔明知故问：“诺亚阁下，你怎么来了？”
神殿的大祭司抬起头。
他问：“米歇尔小姐，我能邀请你共舞一曲吗？”
第20章
米歇尔垂眸看他。
诺亚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略有些失落地轻抿嘴唇，正想开口让米歇尔不用为难，就听见少女清亮又带着些笑意的声音。
“诺亚阁下，你是打算让我从二楼跳下去么？”
诺亚微微一愣。
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心脏跳动的频率正在加快，青年弯了弯唇角，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大概是他这样的表情取悦到了米歇尔，阳台上的少女点了点栏杆：“魔法师应该很轻松就能上来吧？或者让我下去也可以。”
诺亚摇了摇头。
“往后站一些，我马上就上来。”
神殿的大祭司当然不会用攀爬这种不雅观的动作来见自己喜欢的人，他伸出手，夜色中的光芒汇聚成台阶。
刹那间，像是漫天的星光汇聚在了他的脚下，英俊的祭祀拾级而上，走到米歇尔的面前。
大祭司的身材放在米歇尔的转世前就是标准的衣架子，不论是祭祀袍还是宫廷的礼服在他的身上都能显得格外服帖，今日在领口别了宝石，显得他整个人多了一分矜贵。
诺亚欠身伸出手。
米歇尔将手搭上他的手心，向前一步靠近：“想跳什么？”
诺亚挽起她的手，稍稍施力将她拉入怀中：“第三圆舞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