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扶夜忍不住想,同离央的那笔交易,应该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划算的一场买卖。他实在把自己卖出了一个好价钱。
鼎下火焰熊熊燃烧,放入其中的奇花异草在灵泉中一点点化开,短短一刻之后,木桶中药液变为深褐色,热气徐徐蒸腾而上。
周遭的灵气在这一刻,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质。
离央划破指尖,一滴暗红色的血液浮在空中,最后落入丹鼎灵泉中。
随着那滴血液化开,深褐色的药液逐渐转为暗红之色。
要融合这些灵药的药性,她的血必不可少。
若是离央会炼丹,倒是不必如此,可惜她不会,便只有用这个法子来得最是方便简单。
不过这样一来,以离央的修为,每滴血中都蕴含巨大能量,从前的姬扶夜,连她一滴血的力量都承受不住。
如果是相识之初,姬扶夜泡进这药液中,不用半刻的时间便会被灵力撑破经脉,爆体而亡。
好在经数月苦修,姬扶夜如今的身体强度堪比元婴修士,以他意志,应当勉强能承受这一鼎灵药的药性。
见姬扶夜不动,离央看了他一眼:“把衣服脱了。”
姬扶夜微微睁大眼,呆在了原地。
离央抱着手,有些好笑道:“你也可以不脱,如果你不介意一会儿光着出门。”
在这药液里泡过,姬扶夜一身又并非法衣,自然很难再穿上身。
只是看着丹鼎中几乎沸腾的药液,姬扶夜的声音不由有些发飘:“尊上,不用再等一会儿?”
他觉得自己若是现在进去,用不了几刻钟便能熟了。
“死不了。”离央似乎笑了一声。
姬扶夜长出一口气,视死如归地准备宽衣解带。
只是手放在腰带上,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抬头看着房中的离央,动作一滞。男女授受不亲,哪怕他们不同族,甚至还差了好几千岁,这似乎也不太合适。
房中忽然一阵安静,离央对姬扶夜扬起嘴角:“你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还担心本尊看了你的身子?”
姬扶夜涨红了脸不说话,他如今不过十七岁,在离央面前的确只是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狐狸。
话虽如此说,离央逗了他两句,还是顾及到少年人的脸皮,转过了头。
姬扶夜实在是她养过最麻烦又脆弱的生物。
既然这样麻烦,她为什么还要将他带在身边?
从前的离央,分明是最怕麻烦不过的。
或许是身边安静太久了,所以带个麻烦在身边,才会觉得热闹几分。
姬扶夜见她转过身,心中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又觉出几分不知从何而起的失落。
赤身坐在丹鼎中,滚烫的药液将姬扶夜浸没,磅礴的药力由经脉游走全身,暴烈得几乎要将他的经脉涨破开来。
哪怕姬扶夜心中已有所准备,这一刻还是险些因为剧痛而嘶吼出声。
痛……太痛了……
如果不是他的身体在这几月的苦修中已经今非昔比,恐怕经脉立时就会碎裂开。
身体的每一寸骨肉都被药力冲刷着,深入骨髓的痛楚无处可逃,姬扶夜紧咬住牙关,少年清隽的脸庞也因为痛苦而变得狰狞扭曲。
在无休无止的痛苦中,姬扶夜的头脑却又因为剧痛而无比清醒,药力涌入他破碎的识海,在其中横冲直撞,他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如纸。
离央对姬扶夜的痛苦置若罔闻,似乎对他情形如何并不在意。她站在窗边,指尖一拂,木窗便光洁如新。
她落在窗上,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的足尖垂在空中,脚腕上赤红的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几声铃响落入姬扶夜耳中,少年的眼睫颤动一瞬。
无论何等的痛苦都没有让姬扶夜叫出声来,他早已习惯了沉默着忍受一切。
离央投下一抹目光在姬扶夜身上,在他身上,她总是会看到许多自己从前的影子。
她收回目光,垂眸看向脚下。
就在木窗外,几簇不知名的淡黄小花开得很是灿烂,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机。
这一刻,四周很是安静,安静得像离央在无尽深渊中待过的每一个日夜。
她不由想起自己最初落入无尽深渊的那一日。
修为全失的魔族在无尽深渊无数上古凶兽眼中,大约只是一块唾手可得的血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