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一记铁锤重重地砸在两人头上,脑中嗡嗡作响,晏秋匆匆和林琬琰说了一句“林姑娘,我去查探一下”后就撒腿奔了出去,都没来得及听林琬琰再说什么。
林琬琰也瞥见了那块布帛,心下暗道,“他又出现了,正好。”便追了出去。
一路御剑飞行直抵离破林后,晏秋踏着谨慎的步子往林子深处走,黑色的瞳孔左右扫视,将余光吸纳的视线范围放大至极致,双耳微动,仔细辨听周遭的任何动静,但走了百步远,传入耳畔的声音依旧只有脚底下的枯枝落叶发出的清脆“吱吱”声。
忽地,熟悉的低沉厚重的嗓音在某处响起,浸着森冷的寒意和得逞的快意,“你来了。”
晏秋扭头望向声音响起处,心底陡生出一股无名的怒火,“想抓我尽管对我动手便是,使这下三滥的手段真是无耻之尤!”
一阵冷风横扫而过,一大一小两个影子落在晏秋前方约十丈远处,那个娇小的身影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脚跟不稳,侧身倒在了地上,正是手脚被捆住的安桃柚,一张涨红的小脸,堆满了复杂的情绪,惊恐、疑惑、愤怒纠缠融合。
“谁想当你心目中的圣人君子,谁都不配这样要求我。”鬼影嗤笑了一声,右手幻化出一把黑雾缭绕的玄铁长剑直指安桃柚的细颈,“想要她安然无恙,那便乖乖地受绑。”话音刚落,左手掌心倏地流出数道无影鬼绳,从细瘦的脚踝到宽厚的双肩将晏秋一圈一圈绑紧。
见晏秋竟真的毫不挣扎地受绑,一点反抗也没有,鬼影倒是感到几分惊讶,啧啧称奇,“这么听话?好,那我也信守承诺,把她放了。”鬼影故意将“信守承诺”这四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回应晏秋对自己期待的君子形象。
安桃柚手脚上的捆绳消失了,见鬼影收起长剑,左手一拢,以疾如雷电之速猛地把晏秋一路拖地拉扯到了自己脚边,“晏侍卫!”忙从地上爬起来,黛眉上挑,一双杏眼含着半分隐怒半分忧心之色紧盯着鬼影,“你既是为了抓他,为何要先抓走我?”
“原来瑶草国女王还不知道此人是谁啊?你看他为了你都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换了,如果不是因为兄妹情深,难道是因为忠心耿耿?”鬼影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中尽显嘲讽,眼神极尽狠绝。
心上似裂开了一道细微的刀口,裂纹瞬间布满整个身体,天崩地裂般汹涌的情绪奔腾而下,安桃柚陷入了难以言明的喜怒苦海中上下沉浮;脖颈像无形被人扼住一般,一点一点慢慢转向躺在地上、显出几分狼狈之态的晏秋,嘴唇动了动,却未发出一个词来,好不容易勉强将心绪稍稍平复下来,才终于从贝齿间缓缓吐出沙哑的字句,最后几个字堵在喉间,终不成音,“洺洛哥哥,这才是你抗旨的真正理由吧,你还打算继续骗我到什么时候?”
“桃柚,我......”晏秋想解释点什么,可是不知从何说起。
鬼影抬手掏了掏耳朵,用不耐烦的语气生生打断他俩的相认,“我抓你们可不是为了助你们相认的,少再废话。”于是,牵着绑在晏秋身上的无影鬼绳疾跃而起。
“洺洛哥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穿透云端,响彻整个林间。
晏秋已被鬼影拉着吊在了半空中,电光火石之际,只听见“嘭——吱吱吱”的一阵声响,晏秋重重地摔在了撒满层层枯叶的林地上,原来是鬼影和晏秋之间的那段无影鬼绳被一把溢着十二色华光的青剑斩断了。
细碎的华光犹如夏夜林间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舞着,渐渐散于无形,青剑旋飞了一圈后落在了一只细长冷白的玉手中。
林琬琰找到此处时就见晏秋被鬼影抓走,在空中急忙掷出一剑。
安桃柚哪有心思管是谁救了晏秋,看他落地,抬起腿就跑到了晏秋身边将他扶起来,“洺洛哥哥,有没有摔着哪里?”余光瞥见不远处缓缓落地的青影,“哪里”二字霎时化作口中喃喃之语,意识回笼后禁不住惊呼道:“师父?!”
这一声清脆震耳的“师父”虽落入了林琬琰耳中,但她此刻无法分心去和安桃柚言语什么,落地后掌心飞速运转灵力,曲水剑直冲向因察觉鬼绳另一端重力消失而怔愣的鬼影。
可能是因为过于错愕,这一剑未能及时躲过,鬼影被曲水剑从背后穿胸而过,发出一串凄厉的吃痛声。
曲水剑转了一圈再次回到林琬琰手中,当林琬琰从袖中掏出收魂袋打算将此鬼影吸入袋中时,那鬼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身后布下一个重云密布般的黑雾阵,借机逃走了。
什么也没吸到的林琬琰立在原地忍不住嗔道,“逃倒是逃得快。”不过,那鬼影中了这一剑,伤势肯定不轻。
安桃柚哪管那鬼影抓没抓住,只痴痴地望着眼前二人,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逡巡,最后落在了林琬琰身上,桃红色的小嘴一张一合,轻轻地叫唤道:“师父?是你对吗?”
闻言,林琬琰僵硬地转过身来,神色复杂,“是我,三公主。”
“你们都没死?”安桃柚哭笑着,悲喜交加,千言万语在胸腔间翻涌沸腾,一是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对不起。”晏秋和林琬琰同时出声说道,言语间满是歉意和小心翼翼,两个人加在一起的声量都比不上林间的鸟鸣声。
安桃柚哽咽不成字句,“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被那黑影纠缠?”
“桃柚,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时发生了什么吗?”晏秋抬起头来,一双水洗般澄澈晶亮的眼温柔地望着安桃柚,从鼻中轻轻叹出一声短促的气息,几不可闻。
第一次相见?那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虽说当时安桃柚年纪尚小,还是个稚嫩的小女孩,但那件事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已成为为数不多的儿时记忆碎片里最清晰的那一块。
“怎会不记得,即便过去二十多年了,我也记得……”安桃柚呓语般说着,吐出来的气息轻飘飘的,随着林间晚风四散于天际。
☆、二十五年前...
傍晚时分,夕阳已经落下山去,蓝黑色的云影开始浸染天边,树林里的树叶婆娑作响,一缕缕凉风从中穿行而过。
五辆四轮马车在林间小道上缓缓移动着,忽然,最前面的那辆马车慢慢停了下来,一个穿着白色华服的少年下了马车,转身抱着一位身着石榴裙的小女孩也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