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因强行冲破禁制的灵力反噬,又强行运灵锁邪封鬼,慕千终是没忍不住呕出一口血,眼前一阵晕眩,身子晃了晃就有些站不住。
看准时机的胡飞飞,本就欲拼死一搏,手作箕张唤来炙热的妖火,使出最后一道力气起身扑向慕千。
结界外的黑仔看着心惊肉跳,一屁股坐地上已经没辙了。
就在此时,一片身影闪过,只是眨眼的功夫,那道身影出现在慕千身前,手掌稳稳扶在慕千腰上,将其护在怀中,只见袖扬袖落,一道霹雳从天而降,直直劈在胡飞飞天灵盖上。
慕千的脸被阿啾紧紧按在怀中,只闻“嚯嚓”一声震耳欲聋,耳膜鼓鼓的像是要破了,一时之间什么也听不见,却又能清楚听到那雷落地后发出的滋滋声,混淆着悲泣沙哑的惨叫声。
一阵尘雾过去,封困人鬼残念的球体泯灭,留下地上几段碎红绳,胡飞飞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背后原本漂亮丰盈的羽翅被击落的七零八碎。她丝毫动弹不得的躺在地上,口中吐溢出的血渍遮盖了她半边脸,腾腾杀气随她的妖瞳褪去红潮逐渐平复。
胡飞飞浑身发出淡淡的粉色荧光,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光点从身上飞出消散,身体也逐渐透明消失。
精魄损,妖丹破。意味着死亡,意味着魂飞魄散。
呵……
她空洞的眼神落在阿啾护着慕千的身影上,对上阿啾眼中的寒光,忽而嗤笑、痴笑、耻笑,苦笑,最后随着意识沉淀宁静,最后变得死寂。眼角划过一滴眼泪,心中已如明镜:“阿啾大人……对不起。”
只怪我太傻…太过痴心妄想……这样也好,消失了…也解脱了……
“止。”慕千从阿啾怀里探出头,抬指向着胡飞飞,念道。
只见那些漂浮的光粒骤停,竟是将她消逝的时间停止了。
“她本性不坏,阿啾…”慕千闭眼前这么说道。
阿啾放在慕千腰上的手不经意地收紧,眼眸里神情复杂,他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轻应了声“嗯”。
自己家里后院妖气冲天,还落了那么大个响雷。要说陈述没察觉,有些说不过去的,只是等他穿好衣服带着家伙赶来的时候,这事情已经解决了。
院子被弄得乱七八糟,仿佛就是台风过境,有过而无不及。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陈述问。
黑仔垂耳丧气得坐在地上,对陈述的话好似没有听见。见黑仔不搭理自己,陈述也不多问,看着杂乱的院子和慕千房内偶有的灵力波动,心里已是猜了个七八分。
只是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黑仔身旁,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
一屁股坐到天亮。
眼看着天空那角终于泛起了鱼肚白,陈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倒在地上的黑仔,小肚子一上一下起伏打着呼噜,已经睡沉了。
天亮了,杂乱的院子就看得更清楚了:马灯摔在地上,泼了一地的灯油,院子的树掉了不少叶子,连同那个石桌翻了个脚朝天,还碎了一块桌角。最糟糕的就是厨房和柴房,不仅是水缸被砸了一个洞,连屋顶的瓦片也被吹下来砸了一地。
陈述又叹了一口气,思寻着稍后该怎么和李婶解释。只闻“嘎吱”一声,房门打开了。
慕千迷糊着眼站门外,一脸没睡醒,而身后出来的阿啾也略显疲惫,似乎是没休息好。
昨夜的慕千灵力耗损,她幻化成了三岁孩童的模样自保,也因为灵力缺失,她变得更粘着与自己灵力同源纯净的阿啾。于是乎这一晚上,阿啾为胡飞飞修补精魄时,慕千也是紧贴阿啾胳膊不放,呼啦着嘴睡得不省人事,还一个劲往阿啾怀里钻,没差点惹得阿啾分神岔了气。
直到快天亮,阿啾才算得松了口气闭眼打个盹,但怀里的人儿已是被生物钟催使起床。
大致是因为睡得不好,瞅见睡得麻香的黑仔,阿啾极为不顺心地踹了脚黑仔解气。
“小千砸!”黑仔倏得惊醒大喊一声,吓得慕千一愣,倒是驱赶了几分睡意清醒不少。瞧黑仔手里拿着不知从何寻来的一根大骨棒,胡乱挥舞着。阿啾眉头一皱,又是朝着他屁股踹了一脚。
“阿啾,那大蛾子呢?”
慕千话刚问出口,房内立马是飞扑来一只巴掌小些的粉色蝴蝶,似乎在控诉对慕千称呼的不满。
不用想,这只蝴蝶一定是胡飞飞。
昨夜一事,胡飞飞险些魂飞破散,如今虽然保了一条性命,但也因此没了修为。
胡飞飞抓起一缕慕千的头发,拍着翅膀扑腾了一番,最后放弃了继续念想,飞停在阿啾的头顶上。
阿啾本意驱赶,抬了抬手又是放下,转头看向陈述,问:“风衣镇最南的地方在哪?”
这一问,陈述这才想起今天是蝴蝶迁移的最后一天,忙说:“大概是万神庙后边的山顶,那里少有人去,蝴蝶昆虫应该是最多的。”
“那就去那里吧。”
“阿啾,我也要去。”慕千说。
“你当然要去,莫不是还要我一个人去?”阿啾看着她说。
“……”慕千一时无言。
“小千砸要去的话,那我也要去!我要保护小千砸!”黑仔手里里举着他的大骨棒。
“那我也去吧。”陈述刚说完,就明显察觉到阿啾面色一黑,似乎并不希望他去,他忙是补充上一句:“……我给你们带路。”总之,总比面对乱七八糟的院子还要想着怎么跟李婶解释来的好。
万神庙后的山许是位置座落好,受到万神的庇佑,自踏进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万物灵力,清净通透。
不知不觉就走在后头的慕千,停下脚步摘来一片脸大的树叶,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走过的路。
丛林闭路,繁叶遮眼,并没有别人。
黑仔有些嫌弃她几步一回头走得又慢的节奏,忍不住小步超上前,回头还不忘提醒:“小千砸,你回头看啥呢,你已经是走在最后的那个了,陈述和阿啾都在前边。你要是累了就直接飞到山顶吧,反正这林子里没人。”
闻言,慕千回过头擦了一把汗,心中暗叹错觉。
黑仔催促着慕千赶快跟上前边两人的步伐,一个身形趴下变回狗的模样,自由地奔着四条小腿短跑。
等到了山顶,视野瞬间开阔。一只只蝴蝶纷纷是从山中飞起,同往着远方飞去。
可能是遇见了熟悉的蝴蝶,胡飞飞同那几只蝴蝶相互牵绊盘旋,就好像是在空中跳起了舞,盘旋交际了一番,就要跟着那几只蝴蝶一块翩翩飞离。可不曾想,胡飞飞又折回来,在阿啾面前飞来飞去,意示他抬头来。
阿啾不是蝴蝶,娜懂她的意思,只是习惯性抬头,胡飞飞趁机贴近,三对足小心翼翼拥抱住阿啾的薄唇,瞧着就好似是亲吻。
这一幕,令慕千心池漾起一丝碧波,呼吸一滞竟是有些疼。
那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重新变回人态胡飞飞,看见她那海藻般的长发在空中层层波漾。看着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阿啾,和其他几位美丽的女子一块飞远,直至看不见。
阿啾低头蹙眉,抬指擦拭一口唇,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躲在暗处看热闹。”
第17章 十七。
老陈家门口,一名老汉面色焦急地左右搅动着手掌,来回踱步。听闻陈家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了,老汉转过头,瞧见从里走出来的李婶,擦了一把额头的虚汗,喊了声“李婶”,急忙就是迎上去。
李婶挎着篮子眯眼看清眼前的老汉,微微一笑,“这不是村长家的老岳吗,怎么有空到这而来了,可是咱这附近又有哪家新开的酒铺子?”
“哎呀,我老岳也就是好这一口酒味,李婶你可就别拿这档子事取笑我了。我今天来啊是有正事的,不知道你们家公子可在家吗?”
“公子呀,巧了,今日我还没瞧见人呢。我还想找公子问问,那后院子是个什么情况呢。”李婶说着转头甩着胳膊一指后边墙。
一大早起来她本还想着去厨房蒸几个玉米面馍馍,结果一踏进院子就被院子里的惨样给吓了她一跳。慕千那边一地树叶石头渣不说,连厨房和柴房上头的瓦片都给吹下来了,砸了水缸漏了大半水,自己昨夜也没听见刮了什么大风了,却好像台风在院子走了一圈。这会出门买菜,还得寻人来修整修整呢。
听闻陈述不在家,老岳急得一拍大腿,“哎呀,那这可怎办,你可知道你家公子去哪里了?”
“公子出门,哪有同我说的,可是有什么急事?”李婶问。
“哎,最近咱小镇里不是多了好些乞讨的可怜人嘛,村长觉得这会大家伙都开始种庄稼了,就想着把他村子外山上那口荒地开了种植一些庄稼,一来给那些乞讨的人寻了一份差事,二来等到明年庄稼收成了,除去税,剩下的还能施粥布善。”
“这是好事呀。村长这是为百姓谋实在事,是个好事。”
“是啊,这事一传开,就有不少人来报名开荒地。说来也是邪门了,这开始两三天大家伙拿着工钱高高兴兴的啥事也没有,就从前天开始吧,说是开荒的时候地里有怪声,那天恰好天气阴沉,起初大家伙只以为是打雷也没在意,可就在昨天,那些开荒的人忽然慌慌张张地从山上跑到村长家,撂挑子说不干就不干了,说什么那块地里闹鬼,一锄头下去冒血水的,好说歹说的就是不愿再去。
你也知道村长这人就是个急性子,一听当场就拉着那人非要去看一看才肯相信。这一去再回来,村长就魂不守舍的。本想着这地不开就不开了吧,但是村长一想到那些乞讨的可怜人,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那…听你这意思,是想找我家公子去村长那荒地给看看?”李婶面露为难。
老岳又是叹了一口气,“李婶子,这当年大家伙都知道,陈小公子天赋异禀,自小就被天山上的老道士看中收做了徒弟,要不是老陈头舍不得他这一棵独苗,逼着他十五岁就下山,指不定阿述现在已经是名震天下的活神仙了。”
“这话说得倒是实在。公子虽然瞧着文文弱弱的,但有时候做事的武断劲像极了夫人!”
“那……”老岳面露喜色。
“只是这会公子是真当不在家,也许是有事出去了,有或者是去学堂了,过段时间就开学了不是。要不这样,老岳你晚点再来,等公子回来,我同他说一声,让他亲自上村长家一趟?”
“既然是有求于人,哪有让人登门的道理。要是让村长知道了,还不得念叨我。陈小公子不在定是有事出门去了,我还是晚些时候再来。”老岳拢了拢袖子,说完就是离开了。
看着老汉离开,李婶也长叹了口气,挎着篮子匆匆赶集去。
——
“既然来了,又何必躲在暗处看热闹。”
话落。
陈述和黑仔各自心下紧张起来,陈述紧绷着神经手掌一翻摸出两张符篆,而黑仔戒备地弓起背,竖起毛,凶神恶煞的模样如临大敌。
“既躲着,自然是有点意思的。”
随那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阵阵凉风从林中往山顶吹来,令陈述打了个寒颤,黑仔抖了抖身,甩开沾自己毛发上的枯枝败叶,回头偷偷瞟了眼淡然自若的阿啾。
感觉说话声很熟悉的慕千,脑中刚浮现对方的名字,还没来得及喊出来,鼻尖已是扫来似有若无的竹香,空中那副慢慢浮现的身影朝着慕千扑去,一双手缠上了她的腰肢,左边脸感知到一阵温温凉凉:“好久不见,小千。”
绵言细语在耳畔清晰传来,似水柔情。
慕千微微愣了神,几秒后朱唇一启一闭:“阿南?”
那人的身形浮现在众人眼前:他轻轻拥抱着慕千,肤若琼脂白皙,和着秀气端正的五官,却也不觉得娘气。一头青丝留了额前几缕鬓发,其余只是懒懒的扎个尾披在了肩前,竹青色的长衫裹身,腰侧挂着一只青色的竹笛。他薄唇上扬,暖绿色的眼眸里带着盈盈笑意,比起阿啾来眼中更有一股柔情善意,似是融化冬日冰雪的清风,令人一眼倾心。
是妖怪,但是个好妖怪。
已知来人并无恶意,陈述紧绷的心,算是放下了。
其实,自上山不久慕千便觉得有人跟着,只是次次回头都未曾见到人影,就当成是自己的错觉。
“小有一段时日没见,小千你瘦了,可是庭山待你不好?不过你瞧我俩衣色一般,站一块像不像民间里一对寻常夫妇。”
噫!
闻此言,陈述和黑仔不禁浑身起鸡皮疙瘩,方才还觉得对方应是个柔情温润的君子,而此刻听他一言,微笑之下竟不知方才那句话是真还是玩笑。
一人一狗不约而同得转头看某人一眼。
冷面霜眉,已是不高兴到极点。
这会陈述才发觉,慕千和阿啾似乎一直都穿青衫的。要说夫妇,这两怕是更像。
遇故人,慕千心里是高兴的,但是听闻南竹打趣自己的话,急急地推开眼前搂着自己的南竹,朝着他摆了摆手说:“阿南,你又拿我开玩笑了。还有你可不能见着人就抱了,人间有云:‘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闻言,南竹先是一愣,后又是一副春风笑意,却比方才厚脸皮的样正经多了。“小千比起以前变懂事了,看来庭山待你不薄。”
阿啾不屑得嗟了口气,看了一眼陈述,若是他没记错,这‘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的话,是陈述念叨的。陈述自是知阿啾那一眼的含义,颇为不自在得清了清嗓,道:“我们回去吧。”
下山回去的路上,慕千与南竹并肩同行。
他两人是旧识,也是从小的玩伴。在返天册封为神之前,慕千一直和阿啾住在凡间。阿啾图个清净,带着慕千住在偏离人类小镇的竹溪山里,所以慕千当初第一次认识接触的妖怪,便是竹林中初修成人的南竹。
用人间的话来说,南竹和慕千也能算是青梅竹马。
此时二人再聚,从初识说到分开,再从竹林修行说到凡间历练,聊起天来就是多得去的话题段子。
慕千长舒一口气:“对了阿南,你怎么来这了。”
“怎么?不欢迎我了,我们不过是分离两年,你就对我这般疏离了?亏我在收到你的信后,还高兴了好一阵。”说着南竹面露一丝失落。
“不不不,你来了我当然开心啦,只是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从你来信告知我说来了人界,我便寻思着来见你。你可还记得,当初走时收了我一节竹盛物,还对我说,要请我喝酒的事?”
“记得,只不过稍后我得去梨花院……”慕千挠挠头。
“梨花院?是那个唱戏的戏班子?没想到小千你竟然学会唱戏了,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南竹看着慕千的眼中表露出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