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啾站在慕千身后微微颌首,抬手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方巾帕,递给慕千让她先擦擦汗。
“灵君大人孩童心性,不谙事,还请仙子莫要见怪。既是有事而来,那便进来谈吧。只不过这是凡间,院里尚有寻常凡人,还劳烦仙子进来前给自己施道障眼法,莫要张扬暴露了身份。”
牵离仙子兴兴地点点头,随即捏诀给自己施了障眼法,隐去了自己周身仙气,进门来前还不忘给慕千一个挑衅的眼神,仿佛是在说:看吧,我现在不还是进来了。
这一眼神信息传递的,令慕千格外不爽,心作呕态,更觉得这个牵离仙子来得是别有目的。
说来这牵离仙子倒是真丝毫不生分,进来后二话不说就是寻了桌边空位坐下,似乎自己才是主人。
吃饱喝足的陈述将自己的碗碟层层叠起,见到这幕,眉峰一挑,目光看向慕千,似乎在等她的解释。
“陈述啊。这个是……我家的一个远房表妹,听说家里有事,来找我的。她是花精,喇叭花精。”慕千搓了搓手,换上一副赔笑脸解释道。
“什么花精,我是花仙!”牵离急道。
“花仙啊。”陈述拖长了音,目光瞥向忍不住用手捂脸的慕千,忆起慕千自称“陈仙女”的时候,倒还真是见怪不怪了,只是心想说:这两还果真是亲戚,开口闭口都是不离仙字。
“既然是你们家里的事,我个外人也不好待这儿。我就回自己那屋,收拾收拾准备去学堂了。”陈述拍了拍衣服,拿着自己吃剩的早餐走了。
见陈述拍屁股走人,黑仔手忙脚乱地将吃的收拾收拾都搬进了厨房,还手脚极快地打了壶凉白开带出去。
比起急于回避的陈述,黑仔倒是半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给牵离仙子添了杯水后,他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己位置上,安静又乖巧的。
慕千这瘦米粥才没喝了几口,还没尝够味儿就被收去了厨房,心下不满的同时看向牵离的目光更是多了一份审视和思量。
这牵离仙子两手空空得突然造访,手里什么信物也没,空挂着一面“受织堇仙子的委托,特赶来凡间找泠乐灵君”的旗号,硬是要进屋。进来了吧,自己这灵君分明就在活生生坐在眼前,这牵离仙子却是老盯着自己身边拿着茶壶自斟自饮的阿啾看,重点还一副红着脸、欲言又止的样儿。
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慕千心里冒出这么一句真理,脑袋就像忽然开了光。扭头瞅瞅阿啾白皙美貌的俊脸,再扭头看牵离仙子窃喜羞涩的眼神,她拍案而起,没好气地指着牵离大声道:“我知道了!你就是馋他的脸!”什么找咱有事都是借口!
被人当场暴露出自己的心思,这本身就是尴尬极了的事儿,而慕千这大嗓门直白了当地喊出来,没差是让牵离仙子当场出一口血,她急忙是收回停留在阿啾身上的目光,红煞着脸也站起身,气急败坏道:“我??你可别胡说!谁馋谁啊!”
“你!你!就是你!”慕千一边叫喊着,一边直跺脚。“从你进门起,你两眼珠子就色咪咪得盯着我的阿啾看。”
闻言,阿啾缓缓放下茶壶,目光悄悄落在慕千那皱眉嘟嘴的小表情上,心中却是暗暗窃喜。
“什么色咪咪,你用词不当!我才没色咪咪的看!”
“啊!承认自己看了!你个色女,不要脸!”
“你,你胡说八道!你好歹也是堂堂灵君,怎敢,怎敢…血口喷人!毁我清誉!”牵离仙子涨红了脸,气得是浑身发抖。
慕千双手往腰上一插,理直气壮的哼哼气,转身伸出双手一拍阿啾的脸蛋,揉:“你就是!我家阿啾长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可是天界…不,是世界上最俊的美男子。他的脸只能我看、我摸、我亲!咱盖过章的谁也别想跟我抢!”
听到这,牵离仙子脸上打了满满的问号:亲????亲是什么意思?盖过章又是什么???
阿啾听了“盖过章”三字,忽顿悟,望向慕千的目光神情里笑意更甚。
牵离仙子还来不及思索,又见慕千松开捏了几把阿啾脸蛋的手,朝她摆手驱赶,下起逐客令:“我就说你好心寻我能说什么大事。时候不早了,既没啥要紧事儿仙子就打哪来的赶紧回哪吧,早些回去还能找你小伙伴嗑瓜子赏花,咱这屋子小,没法留仙子同住。”
“你!谁说我没事了!我是真受托有事来的!我可有信物!”生怕自己还没说正事就会被赶出去,牵离仙子急忙说道。纤手往前一伸,掌心已然出现了一把精巧的五彩琉璃云梭,着实是织堇的东西。
“有信物也不早拿出来。”慕千翻了个白眼,小声逼逼了一句后又坐下,从阿啾手边夺过茶壶自顾自斟了一杯:“那你说,此番来是谓何大事。”
牵离长舒了口气,随后坐下饮了口茶,说:“那小仙就有话直说了,灵君你是不是欠钱了?还是很多的那种?”
闻言,慕千被茶水呛了一口。
阿啾眉峰一挑,目光轻飘飘瞥向慕千,见慕千撇过头擦嘴,目光闪躲,想来这事若她说没有,那必定是真的有。
阿啾心中已有数,随后便听慕千说:“没有!我怎么可能!你胡说!”
“是非真假,小仙并无探讨之意。不过我以为,若无此事,织堇仙子定不会特寻由子消遣小仙,若是有这事,灵君定是心里明白。”
……
慕千动了动唇一时答应不上话,紧接着又听牵离仙子继续说:“况且,因灵君您未曾回复织堇一声传信,织堇是格外焦急,要论这天界能有灵君的信灵,又知灵君所在之处,怕只有织堇仙子了。此行莫不是她让别事拖着,来寻你的就是织堇了。”
“传信?织堇她有传信于我?”慕千抓住了重点。要说自己那只纸鹤虽然是比符蛋穗子差了点,但是倒不至于漏了信息,而且往日有信,总会不分白天黑夜折腾(到处飞)。
“是否有传信,灵君看看便知。”牵离仙子话还未说完,慕千已然扬手拿出了自己的纸鹤。
白色的纸鹤上下扑腾着翅膀,一个跟头拆展开成四方折纸,慕千捏了个诀,只见白色的折纸颤抖着变换成了红色,纸面上这才慢慢浮现出一排排黑色字。
一路而下数十封已读件,皆是织堇所传。
如此之多,自己却是毫无印象??
慕千随手打开一封,一目十行读过,神色骤变,后每封打开都看一遍,更为严肃认真。
牵离仙子说道:“灵君看了信,想必心中也明了此事非一般大了。灵君那逾期不还的欠款单子,可是连着四位神君的奏帖一块传到神帝的桌案上了,其中就数执明神君的折子最厚了,大致上是要灵君还款还息,再求个说法。此番小仙来呢,就是偷偷给灵君报个信。接下来,神帝怕是会强令召灵君您回去。”
慕千皱着眉盯看信件内容思索许久,阿啾见她敛容正色好生难为,放下手中茶杯正欲同她说事儿,慕千却是眉头一展,饶有“拨开云雾见月明”之势。
“没事!不就是一点点欠款嘛,当初拿东西可是说好能退的,待咱把囤货都退回去,这事儿就翻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故事即将进入尾声了。真是过得好快呀!小千和阿啾到底会怎么样呢
第51章 五一。
“没事!不就是一点点欠款嘛,当初说好能退的,等咱把囤货都退回去,这事儿就翻过去了。”
慕千折弄着纸鹤的翅膀坐下,寻思着这只是自己传个简讯就解决了的小事儿,便是长扬一口气,悠然自得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本早已打算好抖腿看热闹的黑仔听到慕千这话忽而一哆嗦,没差是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扭着屁股重新坐好,视线飘忽,小嘴抿了抿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黑仔说:“那个…小千砸,关于你那批货,我得跟你说道说道。”
“嗯?”
“那些东西其实都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慕千睁大了眼,亮晶晶。
“额,首先我得同你说下,那些人间的东西不值钱,先不说实不实用,主要还花里花哨的也不好玩儿,现在的妖怪可都精着,好说歹说就是不买账,所以……”黑仔挠了挠后颈,小眼神不自觉飘落在阿啾身上,“价格卖得不高。”
“所以,钱?”慕千朝他伸出左手,四指并拢往上翻了翻,眼神依旧亮晶晶似乎是不见钱不罢休。
“这不,我都装那了呢嘛……”黑仔怯怯地抬手一指慕千右手捏着的荷包袋,“我可先说哈,我一分都没花,全装那交给阿啾了。”本来想给你的,这不你一睡不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
黑仔将话题球踢给阿啾,慕千的目光也随之落向阿啾。
“都花了。”
阿啾不轻不重的话,令慕千心底一沉,眼见着那眼里扑闪扑闪的光消失的没了影。
若说四位神君的奏帖像千斤石压在慕千头上,那么这打水漂的“救命草”又变成了一道霹雳,哗啦一声劈在慕千的天灵盖上。不但没有劈碎头顶的石头,反更而雪上加霜。
慕千紧抓手中的空钱袋,转头忽对阿啾说道:
“阿啾!我们私奔吧!”
“噗——”
闻言,牵离仙子和黑仔纷纷是喷出一口茶。
又紧接着听慕千说:“咱把那五只羊驼折价卖了,好歹是天界的“天马”一定是值几两银的,然后咱们就拿着钱回竹溪山去。金银细软在手,在山里过个七八百年的,天界那这事不也就这么翻过了!”
“……”
想法够新颖够大胆。
“不行!”牵离仙子涨红了脸拍桌而起,“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灵君这事其实闹得…也不是很厉害,若就这样跑人,怕是会闹得更僵。何况,小仙受托而来可不是为了通风报信让灵君寻个地方藏起来的,就是让灵君心中有数,到时别冲撞了神帝。再者,灵君若真躲起来,一来怕是会牵连织堇仙子还有我,二来水镜可通万物,神帝也并非没有法子寻你。”
“额……”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我觉得我这主意挺好啊。
慕千脑子里还是这样想着,目光已转向阿啾,似乎只要求得阿啾一句肯定,自己立刻马上就能把羊驼抛价卖出去。
而只见阿啾转了转手里的茶杯,像是思索了一番后道来一句“确实不妥”,慕千又顿时泄了气,没了主意。
耳根边,牵离仙子还在叨叨这主意不好,那主意不通,倒是搅得慕千耳痒痒,最后索性抛下一句“明天再说”将啰哩吧嗦的牵离仙子打发了出去。
事后,慕千嗑了一把李婶晾在外头的无味瓜子解闷,给织堇“回”了一封书,不管是致歉、嘘寒问暖还是情况说明,大致上的主题意思就是问问神帝那现今是如何一个态度的。
投了书信,接下来就是坐等回信了。慕千将纸鹤宝贝般地塞怀里,绑起袖子去茶楼和戏院里报道露个面干活觅食。
织堇尚未回信,慕千这心里就揣着个事,难受。这一块地扫来扫去也没挪过一寸,尽管平日里瞧着打扫得再如何干净,此时看在眼里,也觉得呼吸起来也有一股尘味。
“喂!你这就光一处扫,是不是又借机会偷懒!待大班长出行回来,我定得跟他说道换了你这不主事儿的。”接到人投诉的阿希胳膊捂着口鼻,骂骂咧咧得来了。
慕千也懒得理他,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挪着脚换了一处,又继续扫自己的地。
莫名的老实不顶嘴,令阿希格外不自在,还有些头皮打紧,更觉此时站在这的自己有些尴尬,于是又寻了她趾高气扬、态度恶劣的服务问题数落一番后,才算是给自己找个理由离开。
“小千。”阿若她躲在暗角看着阿希走了,这便喊了慕千一声,手里抱着衣服快步走来。
前几日班长出行,戏院里都松了口气,师姐师妹见天气好,就相约着一块去赶了个集。
在陪着师姐看衣裳时,阿若瞧见一身小巧别致的橙红烟绿色调的齐胸襦裙,闪闪软软的料子,上衫与下裙上都印着大朵大朵的花儿,倒也并非是毫无亮点。忆起每每见着慕千,她总是穿着一个颜色的衣服,便依着自己大概目测的尺寸,也不管慕千是否真的穿得上,就是直接掏钱把那衣服买了下来。
要说这送衣服这事,对于每天都能会见到慕千的阿若来说是挺容易一事。可就是巧了,慕千竟然一连几日没来,今天好不容易在戏台上瞧见了慕千,阿若是一结束就急急忙忙的,甚至还未来得及洗把脸就奔往自己的房里,将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趁着人还没跑给送过去。
慕千听见有人叫唤自己,抬头就看见脸上画得红一块白一块的“陌生人”,正想问对方是谁,阿若一把将衣服塞她手里:“可算是见着你了,这几日你为何请假没来?是身体不适?几日前,一模样生得可俊可俊的小公子牵着一模样可爱的小娃娃过来给你请假,可把咱们院里的师姐师妹看迷眼了。当然我也去瞧了一眼,那小公子的模样真是可俊可好看了,就像书画里走出来的,什么貌比潘安、艳压海棠、气宇非凡……哎,若非我没念得几本书,定要把那些好词好句都用在那公子身上。对了,那公子莫不是你夫君?你家小娃娃长得可真是水灵。”
阿若上来说了一堆,绕得好不容易想起她是谁的慕千有些晕头转向,更不知道该先回答她哪个问题。
这时候她怀中纸鹤一阵扑腾,倒也吓得慕千忽然清醒,借着阿若塞给自己的衣裳捂着胸口,又惊又喜地点了点头,道:“阿若!谢谢你的衣裳,下回来咱就穿给你看!你快去洗把脸,咱差点没认出你!”
“啊?我都忙忘记了,我这就去洗。”阿若笑眯眯同她挥了挥手,又往着戏台后的休息室去。
瞅着阿若走远,焦焦虑虑等着织堇消息的慕千将衣衫收入袖里乾坤,引鹤阅信,看清署名的那一刻,慕千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心都是拔凉拔凉的。
却曾想织堇的消息自己还没收到,等来了的竟是神帝的传信。
……
“怎么又是你?!”
哈欠连天的黑仔听见敲门声,急急过去打开,看见门外站着的“花”姑娘,不免有些诧异。
昨日慕千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回来,说上头来信召她回去,大概明天还会有仙使来接。美名曰是特派人来接,实则还是怕慕千自己跑了。
黑仔听闻有仙使来接,相比起情绪低落的慕千倒是兴奋许多,毕竟他除了慕千、阿啾还有那个上午来叨叨的牵离仙子,还没见过其他神仙长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