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峄城公主的手段到底是像她爹啊,还是像她哥?
或许她……会什么都查不到呢?
众人在忐忑之中挨到了午餐时分,公主那边自然是用了公主府送来的膳食,他们这些吃食堂的却是食不下咽。转头看看如今不在纱帷中安坐的舒兰与——这尚婉仪喝着茶,吃着点心,翻着怪谈故事册子,无比悠闲。
可不是悠闲么?证据都给公主了,她为了避嫌也不能去打工,此刻不摸鱼更待何时?
不晓得别人是不是如坐针毡,总之舒兰与是逍遥如神仙,到了下班时分她也不挪窝。别的官员们有蠢蠢欲动的,全都叫贺郎中骂住了:“都想干些什么?殿下还在忙着呢,轮得到你们偷懒?”
那几个人坐了回去,有人忍不住道:“郎中,下官家中母亲久病,不见下官不肯服药,这……”
舒兰与扫了他一眼,面色红润,身体饱满,决然不像一个娘亲又病又闹事的孝子。
但她还是起身了,对着贺郎中肃然一拜:“郎中,若是没什么不妥,下官愿意去殿下那边看看……”
贺郎中心里几个念头来回打架,终于点了头:“去吧去吧,若是殿下开恩,叫这几个家里有事儿的先回去。”
他自己却是不回的。殿下没查出问题来最好,查出来了,现场表演扑地痛哭磕出一头血,效果绝对比被天家侍卫从宅子里扯出来塞进破牛车好得多。
舒兰与施施然出去,望着她的背影,有人问:“诸君,殿下早不查晚不查,怎么这尚主事一来就……”
又有人接着冷笑:“怎么?谁不知道怎么?这是看咱们碍眼了,要给尚主事腾枝头了。”
“圣人诚不我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也是银海司的人,出卖咱们有什么好处……”
“是谁将咱们的事儿告诉她的?无人?呵,各位,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说句实话么?你一人讨了美人欢欣,却叫咱们通通晾在了杆儿上!”
“说不准是她自己发现的……我看那娘们儿每天蹲在纱帷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们就坐在她旁边,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嗨,谁掀那纱帷呢?咱们都是正人君子,岂能料到女子如此阴毒!”
舒兰与出了屋子并未走远,便停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眼见周围的使唤人头上都冒汗,她才摆了摆手,走了。
峄城公主盯着吏员们算账统计,盯了一天,已然出来了些结果。她见舒兰与来了,便笑道:“怎么?他们请你来说情吗?”
“国之蠹虫,臣妾不给他们求情。”舒兰与道,“只是殿下累不累?”
公主果然笑道:“累什么?我在这里坐了一天,你猜查出多少来?”
舒兰与知晓此事隐秘,悄声问:“该也有七十八十万两?”
峄城公主呵地一笑,伸出手来。
因长期抓握武器,公主手指修长有力,修剪平齐的指甲染了花汁子,是濛濛的水红色,映着手指头雪白雪白的。
一根白指头,两根白指头……五根白指头。
“……五百万两?”舒兰与气声问。
“不算不知道,全都是按甲字贷账的最高额度贷出去的,且都是今日还了今日续借,呵。”峄城公主哧地一笑,“这还了又续借,不就是不还了的意思么?且那些借贷人也都是同样几个里坊里的……”
舒兰与心头一紧,料想此事已然不小,可眼看峄城公主一天就查出了舞弊的真相,难免也是略有些紧张:“殿下要怎么处置?”
峄城公主素手一抬,皓腕翻动,做了个“一把抓走”的动作。
杀人哪有抄家痛快?
拿她大燕银行的资金出去吃利差,不看看要不要涨破了肚皮!
要倒霉的还不止银海司的官员呢,审批贷款的吏员,给贷款文书签字画押的里正坊长,用了这些甲字贷账资金的豪商官吏,人人都有一肚子油水等着天家那么一挤。
舒兰与恍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对了,方才同僚们说,峄城公主好几年都没有查过大燕银行的账,直到今天,这……怕不是放水养肥鱼么?
“……殿下好计算。”她说,“对了殿下,方才银海司的吏员们想问,若是家中老母重病,等着儿子回去侍药,能不能先走一程?”
“啊呀,是谁啊?”峄城公主笑眯眯的,“怎么好拦着人家尽孝呢,这么的,你去问问他的姓名,我叫宫中太医去诊治。若是老夫人还是不见儿子不肯服药,那把老夫人接到户部衙门里来也无妨!”
舒兰与:……欠还是您欠,是臣妾输了。
连她都想不到公主能出如此贱招,别人就更想不到了。她回去一传话,那家有老母的同僚立时连连摆手:“不必不必,哪里敢劳动殿下调遣太医院呢。臣立时修书一封送回家里,着拙荆说清楚,也不必非得见臣才服药的。”
挺好,这位仁兄主动从房上跳下来,舒兰与就连给个台阶搬个梯子的功夫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