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后回去,继续宫宴。
叶老尚书眼看着面前两位爱徒,都成长为深受圣上信重的良臣,心怀大畅,今日不小心便喝多了,中途便酩酊大醉,带着赐下的重赏,脚步踉跄地被搀扶着出宫归家去。
剩下两位年轻一代的良臣,陪圣驾喝酒吃席。
梅望舒如今见酒便生了警惕,实在应付不过,才举杯小小啜一口。
又七八轮敬酒下来。林思时也醉倒了。
同样赐下重赏,把大醉的林思时送出宫去。
掌灯时分,东暖阁里的四张酒案空出两张,只剩洛信原端正坐在上首位,修长的手指转着金杯,似笑非笑地盯着暖阁里唯一没醉倒的良臣。
梅望舒默了默,放下酒杯,起身请辞。
“臣不胜酒力,也请出宫归家。”
洛信原指尖转着空杯子,悠悠开口。
“叶老尚书家中有老妻等门;思时家里有娇妻美妾候着。你家里的尊夫人这次没跟随回京,城东梅宅无人,你急着归家做什么?”
抬手点了点东暖阁的里间,“今晚便歇在这儿,我们君臣正好联床夜话。”
梅望舒没吭声,起身走去窗边,打开了半扇窗,往外张望着。
“雪卿看什么?”洛信原轻笑,“今日都知道你我君臣在东暖阁私宴,时辰又这么晚了,总不会有不长眼的,赶这个时候有要事急找梅学士?”
“朝中应该是不会有人找臣。”梅望舒又往窗外看了眼天色,心平气和地道,“掌灯时分了。家里老仆或许会赶在宫门下钥前,在宫外叫门。”
洛信原:“……你家老仆叫宫门做什么?”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小桂圆从门外进来,到苏怀忠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苏怀忠听得一咂嘴,往御前这边如实回禀。
“陛下,梅学士家中的常管事,在宫门外送进了一个锦囊来,说梅学士入宫前叮嘱的,今日宫门下钥前送到。”
梅望舒站在窗边,开口认下,“家里确实有个物件急送进来。”
苏怀忠当着御前的面打开锦囊。
香囊形状小巧,打开绸缎束口,淡淡的白檀香气弥散了开来。
里面装着的,赫然又是一枚浅紫色的平安符。
“去年臣从江南求回了不少平安符,送出几个,手边还留着几个。”
梅望舒把小巧的平安符倒入掌心:
“在山中别院休养时,见陛下天天带着平安符,似乎极为喜爱。虽然每日仔细保养,但颜色光泽已经褪去不少,臣斗胆,替陛下更换一个。”
洛信原颇有些意外,指尖拂过腰间挂了许久的平安符,神色动容,笑了一下。
“准了。”
他原本自己伸手要解旧平安符,手伸出去一半,瞥见手掌层层扎着的绷带,却又缩回来,重新拿起案上的空酒杯把玩着,嗓音里带了笑意,
“雪卿帮我换上。”
梅望舒掌心捧着平安符起身,“臣遵旨。”
旁边的苏怀忠做了个手势,东暖阁里随侍的宫人内侍全部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最后一人关上了门。
灯火通明的东暖阁里,美酒甜香,只剩下君臣两人。
洛信原端坐在长条紫檀木宴案后的交椅上,眼神灼亮,暗火跃动。
在天子灼灼的视线里,梅望舒捧着平安符缓步走近。
一直走到距离仅仅半步、几乎可以感受到对面炽热的鼻息时,端正跪坐在君王面前。
极自然地倾身过去,素白的指尖碰触了半步之外、君王薄绸春衫外的腰封。
勾勒出年轻天子劲瘦腰线的金线刺绣盘龙腰封处,系了一条牛皮缠金玉的蹀躞带,依次挂着玉佩,香囊,平安符。
削葱般的白皙秀气的手,按住腰封,勾着蹀躞带,解开了那日日佩戴、已经褪色的平安符。
明亮的灯火映照出清雅出尘的容色,洛信原低下视线,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浓密的睫毛,遮盖住那双漂亮而锐利的猫儿似的乌眸。
秀气的鼻梁下,饱满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开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