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就问您,当初支教老师来找您,说要惩罚杨奇,您为什么拦着?现在要我离他远一点?已经晚了,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王淑芬头脑一阵发蒙,她踉跄着起身,抄起擀面杖,就要打过来,小桃慌忙躲向一边,扑了个空。小桃趁机钻进房间,锁上了门。
门外,王淑芬使劲砸着门,她将自己缩在被窝里,假装没听见。
许是闹累了,王淑芬将擀面杖扔在地上,人也坐在地上。
自从生完小孩,她整个人都变得虚弱,动气就喘得不行。她想起小桃刚才说的话,真的悔不当初。
三年前,那位支教老师来家里和她聊了之后,她就连夜和杨奇的妈妈找到了镇教育办公室,说支教老师给小孩散布黄色知识,毒害青少年,办公室经过一番询问,确定是在普及性知识,但这种想法在当时太超前了,农村人根本接受不了,所以,支教老师在第二个月就被退回了城里的学校。
临走前,她还找到了王淑芬,说让她看好自己的女儿,不要让杨奇再接近她,王淑芬像吃了苍蝇一样,还给支教老师了一口唾沫。如今看来,还真是讽刺,杨奇这小子,真的是盯上自己的女儿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桃开门,小心地试探着看一看外面,却看见王淑芬满脸堆笑地坐在饭桌前,伸手要她出来。
她受宠若惊,还是出来了。早饭是蛋花汤,还放了白糖,这是她最爱的食物,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今天应该不是自己的生日,也不是弟弟或母亲的生日,母亲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了,作业完成了吗?”母亲问,小桃更觉惊讶,以前她可从来不问这些。
“已经完成了,就等开学了。”
“这一开学,弟弟就上幼儿园了。”
“弟弟准备在哪里上幼儿园?”小桃问。
“幼儿园不重要,就在村子里读就行了。每个月才260元,听说镇上已经500了。最近服装厂效益不好,也接不来活,你那死鬼老爸也已经好久没有寄回来钱了。”
“还有我的生活费,两周30。”
“嗯,这个我知道。你看,你能不能……”
“我能做什么?又不会挣钱。”小桃回答。
“你能不能问杨奇借一点?”
小桃的筷子停在空中,半晌才放下,合着在这儿等着自己呢。她才13岁,但她知道,拿人手短,她不该这么做。
“我知道你拉不开脸,所以今天早上我去要了,给了我1000,我说等有钱了就还,他说了不急。”
放下手里的碗筷,小桃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整个人趴在床上大哭了起来,母亲把自己当成什么?她真的想离开这个家,但她才13岁,能做什么?能去哪里呢?
她翻开自己的存钱罐,里面只有几十元钱,是过年时亲戚给的压岁钱,她背着母亲留下了一些,但这也支撑不了几周,她还是要面临生存问题。父亲往家里寄的钱已经在过年的这段时间用完了,家里真的入不敷出了。
她将钱塞进存钱罐,朝里看了看,里面有一张小纸条,她这才想起,之前母亲带她去省城时遇见的那位警察阿姨,如果自己跟她联系,是不是可以让她帮助自己向爸爸要一些呢?
想到这里,她用手指扣出了那张纸条。电话里,警花姐姐的声音依旧温暖,小桃将自己的情况跟她说了说,并且告诉她了父亲留下的电话号码,那是他在南方的工厂的电话。
警花姐姐就给村里的支书打了电话找小桃,她向远在南方的同事打听了父亲的情况,原来父亲一直在那家工厂当保安,后来结识了一个经常在附近闲逛的智障女子,女子三十多岁,由母亲照顾长大,母亲是厂里的退休干部。
智障女原本被母亲安排在流水线上做些小活,但她没做多久,就觉得累,不再做了,母亲为了惩罚她,便停了她的生活费,只供她吃穿。
她虽然不爱打扮,体态臃肿,但爱吃,想花钱。这时候身为保安的养父便故意接近这位智障女,每天给她20元的零花钱,逐渐获得她的信任,最后,两个人居然住在了一起。
智障女的母亲警告他不要再靠近自己的女儿,女儿脾气很不好,也不漂亮。养父哪里听得进去,他接近人家,可不是为了排解异乡的寂寞,而是为了对方的房子。那时候,各个地方的婚姻情况还没有联网,就连结婚证都是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手写上去的,自然无法查证。
他和智障女在一起半年之后,就撺掇她和母亲商量,把家里的一处房产过户到自己名下。女方的母亲是个老干部,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她早已看穿养父的伎俩,坚决不给户口本,不让两人结婚。
养父恼羞成怒,他要来了女子母亲的电话,每天都用最恶毒的言论打电话威胁她,他以为一个孤独无依的母亲会被几句恐吓的话吓到,然而他却不知道智障女的母亲是个退休干部,她见得事情多了,自然不会被一个没有一点文化的农村糙汉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厂里的领导有理有据地说了说,厂长也很气愤,当即就将养父开除了。而养父的身体不允许他再从事重体力劳动,他很久都没有收入了,女子便离他而去。他陷入了彻底的绝望,觉得自己不能再在那里待下去了,就失踪了。
听到这里,小桃挠了挠头,看着哭天抹泪的母亲,又看看快要上幼儿园的弟弟,整个人陷入了无尽的绝望,她想找个人商量,却找不到人。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彷徨无措。
年后,村子里的服装厂接到了一个大单,是给一家知名服装品牌做代工,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会有活,厂长就到处招募女工,王淑芬想着让小桃干脆辍学,早早打工算了,反正初中毕业她还是要离开学校的。这个村庄里,没有一个女孩子读高中、考大学的。
小桃经过深思熟虑,还是决定待在家里,上学对这个家来说意义不大。之前,她在读书的时候,曾经发誓,一定不会像村子里那些早早辍学,打工赚钱的女孩子一样,她要读重点高中,读大学,甚至拥有更高的学问,她要彻底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时刻让她提心吊胆、生无可恋的地方。
过了元宵节,村子里的工厂就开始接单了,厂子里有50台机器,两班倒,年纪长一点的基本上白天上班,而像小桃这样的年轻人,一般安排夜班。她穿戴着女工标配的背带裙和帆布帽,正式开始进入角色,心里虽然稍微有些不甘,但不得不屈从命运。
杨奇也在元宵节后离开了村子,县城的美发店已经开业了,他成了村子里年轻男子的楷模,有不少男孩子也决定初中毕业后去学习美发,将来能像杨奇一样开店赚钱。
杨奇的离开,让小桃舒了口气,只要他在,小桃就觉得自己笼罩在一层薄雾里,看不清来路和去路,压抑得几乎崩溃。
第33章 磕到
有一天,村头出现一辆吉普车,车子旁边有一个穿着洋气、扎着马尾的女生正在向老乡打听小桃的消息,老乡们把她带到小桃家门口。小桃正准备给母亲送饭,就看见眼前这个戴着墨镜的女生,飒飒地出现在她面前。
“您是?”
女孩把眼镜摘下来,这才看到全貌,但小桃已经对她没什么印象了。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警察姐姐。”
小桃立马露出笑容,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迎上警花姐姐伸过来的手。
“我叫周子墨,你叫我子墨姐姐就好了。我上周给村支书打电话,他说你辍学了,所以我就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在家里。”
“家里只有妈妈,离不开人。”
“弟弟上了幼儿园,妈妈去上班,家里还有什么事需要去做?这不是你辍学的理由,走,收拾书包,跟我回学校,我去找校长,让你复学。”
“妈妈不会允许的,我们家只靠妈妈挣钱是不够供我和弟弟上学的。”
“我们先去找妈妈,商量一下解决的办法。”
周子墨拉着小桃去了服装厂,服装厂里热热闹闹,机器轰鸣。而王淑芬正在一个安静地角落里剪布头,把衣服上绣花后面的衬纸和多余的布头剪下来。剪布头是工厂里最简单的工作,王淑芬已经有些老花眼了,所以只能做这些。
“您好,小桃妈妈,能跟您聊几句吗?”
“我正忙着呢,你是谁啊?”王淑芬已经完全想不起来眼前这位是谁,只看她一身洋气的打扮。
周子墨拿出自己的警官证在王淑芬面前晃了晃。
“警察,省城的。”
“警察同志,我老实本分,您确定找的是我?”
她看看四周,把小桃支到一边,看着王淑芬的眼睛说:“我们已经掌握了之前你想要把小桃卖出去的事实,本来是要追究你刑事责任的,但事实并未构成,况且家里还有孩子要养,就没有抓捕你。我怕小桃伤心,所以也没有告诉她。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放过你了。事实上,我一直委托村支书监视着你,但凡你又起了歹心,我就第一时间抓你去坐牢。”
王淑芬的手已经开始忍不住发抖了,兴许是吓着了。双手哆哆嗦嗦的。
“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你最好还是让小桃安心去上学,只有这样她才能帮你们家彻底地摆脱贫困,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这点你应该最清楚。”周子墨略带警告的声调说着,王淑芬想起了自己的死鬼丈夫,沉默了下来。
“可是我们家里实在是有些困难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供姑娘读中学、高中、直到大学毕业,她的生活费和学费我都会每个月打到学校老师的账户上,并确定真的用在孩子身上。”
这一切都被门外的小桃听到了,她先是一阵难过,原来母亲曾想要把自己卖掉,如果那天在火车站不是遇到了子墨阿姨,或许此时的自己就和白羽一样,被人卖到偏远的地方去了。
她又想到了子墨阿姨,她一个陌生人,怀着满满地善意而来,又让自己觉得好幸福。
若白远远地看见杨桃像一张纸一样瘫在沙发上,这几天她忙前忙后地也累了,就没有叫醒她。
揉了揉肩膀,转了转胳膊,他去浴室洗澡。这个洁癖精,每次洗澡都要洗好久。
结束之后,他推开自己的卧室门,眼前的情景让他吓了一跳。他看见一个人和衣躺在自己的床上,黑色的皮鞋都没脱,他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便走到此人跟前,想看看到底是谁,没想到居然是莫离!
莫离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人站在他身边,只是翻了个身子,又睡了过去。
若白见叫不醒他,索性不叫了,刚从地府回来,他仿佛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霉味。
他伸手用指尖轻轻地拉了拉他露出一截儿的白衬衫,没想到竟触动了手上的扳指,白衬衫被他生生地扯下一大块儿,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来。
他慌忙看向别处,但又忍不住多看几眼。没想到这么瘦的莫离居然还有腹肌,他有些羡慕,便撩起自己的衣服来看,不看则已,一看就慌了,过去的自己也是一身腱子肉。最近一直都忙,腹肌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消失了,看来是要把运动提上日程了。
莫离迷迷糊糊觉得冻肚子了,就扯了被子盖在身上。
若白的怒气值又上了一个台阶,那可是自己刚换的被套。
“你起来,衣服都不换就躺在这儿?”
莫离迷迷糊糊地回答:“哦,换衣服,”说完就开始解自己的衬衫扣子,若白眼见他马上要解开最后一个扣子,忍不住要上前伸手制止。
“神君。”杨桃突然推门进来,眼前一幕让她惊呆了,只见若白扯着莫离的衬衫衣领,底下的几个扣子已经解开。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杨桃立刻关门出去,揉了揉自己的心脏。
杨桃惊了,神仙也可以这样吗?
她前脚出来,若白下一秒就追了出来。
“你听我解释,我们不是,他非要脱衣服……我……”
“对不起,是我不好,但我敲了门,可是您没听见。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若白急得脸都红了。
“你们继续……”
杨桃觉得尴尬,忙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一本书随意翻开来看。
若白还要说什么,但还是没说。此刻他只穿了浴袍,深到胸前的大v领,修长白皙的小腿,杨桃忍不住看了两眼,已经是两颊绯红,慌忙转身到阁楼去了。
若白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匆忙回了卧室。
杨桃趴在床上,忍不住“咯吱咯吱”笑个不停,这就是当面磕cp的快乐吗?但想到莫离,她就停止了笑容,心里略微有些拧巴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拍了自己一巴掌,又开始痴心妄想了。
天气晴好,骨灰盒博物馆院子里。
杨桃和莫离正在给松柏树和地上的小花浇水,就见郑雨满面春光地走了进来。
郑雨为了看到莫离,就径直走了过去。
“我教你开车好不好?”
“为什么?我学会了开车,你不就失业了吗?”
“万一你出门的时候我不在怎么办?”
“我和若白都会瞬间转移。”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配车啊?有钱烧的?”
“倒不是,是信仰之神送的乔迁礼物。”
看郑雨有些扫兴,杨桃忙说:“我的瞬间转移太近了,不如你教我吧?”
“可是,你不能考驾照吧。”郑雨不假思索地说。
莫离看了眼杨桃失落的表情,忙说:“走啊,你教我。”他拉着郑雨走到一边。
“去哪里学?”莫离回头看了眼有些失落的杨桃,转而问郑雨。
“你不是会瞬间转移吗?再说了,你不也没有身份证吗?也不能考驾照吧?”
“我想学,你教我。”莫离也不解释,只是争取。
“我觉得地下室挺宽敞的,就在那里学吧?”郑雨说。
莫离差点没站稳,杨桃也上前劝说。
“能不能换个地方?”
郑雨思索片刻,四下看看,撇了撇嘴说:“四周不是坟地就是高速,真的没有比地下更合适的地方了。”
她走到莫离身后,推着他朝车库方向去“好了,别想着偷懒了,走吧!”
莫离只好答应,带着她打开了车门,选了一辆车。莫离拿遥控器打开了车库和地下室连接处的门,便有一股强光照了进去。郑雨什么也看不到,但莫离看得很清楚,还有一些鬼魂好奇地看着外面。
郑雨拐了个弯儿,一踩油门,便倒进了地下室,差点撞到几个看热闹的灵魂。
鬼差给莫离比手势,莫离慌忙回应,要他们把鬼魂带远一点,免得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