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浔回到小榻边,掀开软垫,拿出被她塞到下面系着黑色丝绳的相思引。
她回到惊蛰身边,抬眸一错不错地望着他,不带丝毫遮掩,“我没有养过什么面首,和宗闵也不是那种关系。”
她朝他靠近,仰着头眼波盈盈,“蛰哥哥,你信我。”
她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只是执拗地望着他。
惊蛰那颗浸入泥潭的心,一点点回温,但他说不出话,攥着拳低着头,脸色发白。
顾璟浔将相思引重新挂到他脖子上,他也不动,木讷得如同失了魂。
房门被扣了两下,接着是姜姜压低的声音:“殿下,世子找到侯府来了。”
顾璟浔愣了一下,她先前烧得昏天黑地,除了姜姜没人知道她在惊蛰这里,她大哥怕是冒着雨找了她一天,估计这会儿连宫里也惊动了。
顾璟浔看着眼前缄默如石的青年,再度过去抱住他。
惊蛰眼睫垂落,脆弱如羽轻颤,顾璟浔忍不住踮脚,轻轻吻了一下他的眼,声音低柔安抚,“蛰哥哥,我是真的喜欢你,没有骗你,王府里的那些人,有不得不留下的原因,你给我一点时间,到时候,你都会明白的。”
她说完,又埋头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儿,才不舍地打开房门,同姜姜一道离开小院。
两人刚出门,便碰到了身穿侍卫服匆匆而来的霜降。
其实顾璟连一开始就来侯府找过顾璟浔了,只是容长樽说人并没有来过,故而顾璟连又去了别处,兜兜转转,最后也是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又来了一趟侯府,毕竟这段日子,顾璟浔最常来的就是这里。
顾璟连整日把自己关在大理寺忙得不可开交,这些年也不怎么管顾璟浔的事,只知道她心血来潮到侯府与容越一道习武,还不知道她是奔着教武的人来的。
而霜降也是刚从容长樽那里听说顾璟浔失踪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她会不会在惊蛰这里。
可他不敢乱说,于是悄悄退出来,慌慌张张地来惊蛰这边确认,没想到竟真的在这里撞见了顾璟浔。
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低下头朝对方行礼,“世子找了殿下许久,如今正在正厅,与侯爷一处。”
前方的姑娘轻轻颔首,和她身边的暗卫一道离开,霜降却没有直接回正厅,而是快步走进惊蛰的小院。
房门半掩着,霜降推开进去。
那屋里的青年此刻还站在原地,目光怔忡,一动不动。
霜降扭头看见里间凌乱不堪的小榻,再而注意到惊蛰明显不正常的唇色,心里咯噔一下。
青年似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却什么话也没说,慢吞吞地走进里间,将小榻上的东西,一点一点收拾好。
那碗再度凉掉的肉粥,顾璟浔终究还是没有喝上,惊蛰便坐到桌边,一勺一勺地自己喝起来。
他沉默得有些可怕,舀粥的动作,僵硬又重复,连吞咽都是无声的。
霜降脾气一向很好,这会儿却生出些气恼,他过去夺过那碗凉掉的粥,哐当放到桌子中间,拧着眉盯着那青年。
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日会看到惊蛰这副为情所困魂不守舍的鬼样子,还要替他操心,他也是闲得!
惊蛰这边被抢了吃食,只轻轻愣了一下,抬头看看霜降,然后又垂了头,脸上一派平静,只是不说话。
霜降没有对谁真心发过火,可他眼下却气得想砸碗。
幼时若不是惊蛰救他,他根本活不到现在,他是真的拿他当兄弟,想着同他一块解决了暗处的隐患,让他彻底摆脱过去的那些枷锁,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眼下倒好,常闾的事情毫无进展,他倒先情窦初开陷入情网无法自拔了。
霜降看着三棒子闷不出一个屁来的青年,深吸了一口气,问:“你和长公主,究竟怎么回事?”
沉默,良久的沉默。
等霜降忍不住再度发问时,青年低道:“她说,她和宗闵不是那种关系。”
“你信了?”
“……信。”
霜降:“……”
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噎了半天,指着他道:“你既然相信她,还这样摇摆不定做什么,若是喜欢,便同她在一起,若是不喜,就别再见她!”
他确实不怎么支持惊蛰跟顾璟浔在一块,可他更看不下去惊蛰患得患失半死不活的样子。
那不若叫他干脆点,管它是福是祸,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惊蛰站起身,终于抬眼看向他,眸色清亮,此刻已经真正的平静下来。
他伸手将露在外面的玉球塞回衣襟中,淡声道:“知道了。”
霜降:“……”
知道?
他知道个鬼!
惊蛰往那小榻扫了一眼,轻轻蹙眉,仔细回忆起上午的事情。
今早还没下雨的时候,顾璟浔便来找他了,被他推到府外,之后她的侍女急匆匆来寻,好似说桓亲王要她回去,她当时没有停留太久就离开了。
后来却在雨下得最急的时候,一个人跑到侯府后门。
她若是故意淋了雨想让他开门,为何当时只是坐在台阶上,不吭不响不敲门。
惊蛰借着自己的耳力,听见霜降方才同她说,她大哥找了她许久。
顾璟浔外出,顾璟连根本不怎么管,今日为何亲自找过来了。
惊蛰总觉得今天的事儿有些不对劲儿,他想得出神,半天,朝霜降道:“我出府一趟。”
霜降想说你爱去哪去哪,好像有谁能拦得住似的,反正半夜翻墙偷跑出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他只是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扭头走了。
……
惊蛰出了府,跑了好几个地方,于夜半时分回到自己的小院。
他从袖口摸出钥匙打开门,看到院中屋檐下的人,又是一怔。
姑娘还穿着上午的裙子,坐在从柴房搬出的小马扎上,倚着门框睡了过去。
惊蛰脚步无声,走到她身边,将上锁的卧房房门打开,而后弯腰轻轻把人抱起来。
进了屋刚准备将人放到小榻上,怀里的姑娘忽然醒过来,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搂住他,脸贴到他胸膛上,委屈巴巴道:“蛰哥哥,我没地方去了。”
惊蛰心头一颤,明知道她在撒谎骗他,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心软,心甘情愿地被她欺骗。
他此刻还维持着抱她的动作,一时间没有松开,等她黏黏糊糊地跟他撒够了娇,装够了可怜,才将她放到小榻上。
顾璟浔见他要后退,便伸手扯住他的腰带,“蛰哥哥,你可以收留我吗?”
她仰着头,睁着水汪汪的鹿儿眼,跟那无家可归的小兽一样,叫人想捧回去好生娇养着。
惊蛰的视线落到她拉着自己腰带的手上,拧眉道:“松手。”
“哦。”顾璟浔不情愿地瘪嘴,手却没松,反而伸出另一只手也扒拉了上去。
惊蛰立刻往后退开一步,那腰带居然直接松散开,轻飘飘地落到顾璟浔手中。
惊蛰一愣,反应过来她方才偷偷解了自己的腰带,脸色青青红红的又恼又无奈。
他拢住自己的前襟,慌忙背过身体。
顾璟浔笑得跟朵盛开的花一样,却愣是一点笑声都没发出,她下了榻走近惊蛰,软着嗓音道:“我不是故意的嘛,我再给你系上。”
她不等惊蛰拒绝,就直接从背后环上他的腰,将腰带给他重新系好,只是这回儿系的,比解开时慢多了。
那小手似有若无地摸着他的腰腹,惊蛰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
身后的人终于系好了退开身体,上刑一般的煎熬过去,惊蛰终于得以松口气,伸手又理了一下衣襟。
手碰到腰封处,他忽然一顿,垂眸去看,那腰上系着的,根本不是他的腰带。
颜色依旧是玄色,可料子却是绸缎,而且侧边还绣着一朵桔梗花。
惊蛰迅速转身看向顾璟浔。
姑娘已经坐回小榻,手里把玩着他原先的腰带,弯唇轻轻笑着。
惊蛰蹙着眉伸手去夺,竟被顾璟浔躲了过去,他再要抢,姑娘直接滚到了小榻里侧,将手里的腰带往自己腰上一系,还特意打了个死结。
惊蛰:“……”
“换一下嘛。”姑娘娇滴滴地跪坐在榻角,指着他身上的腰带:“这可是我亲手缝的。”
惊蛰盯着她的腰间,那柔韧的腰被玄带一束,纤细的不盈一握,好似他两只手一扣就能扣住。
惊蛰猛然回神,有一瞬间想要抽自己一巴掌,抿着唇冷着脸,把柜子里的被子抱出来,展开了往顾璟浔身上一盖,凶巴巴道:“睡觉。”
顾璟浔立刻乖乖巧巧地躺好,忽闪着眼睛期待道:“蛰哥哥,亲亲再睡可以吗?”
惊蛰扯过被子,将她的脑袋一块蒙上,眼不见为静,扭头上了自己的床,背对着小榻躺下。
他和着衣躺着,虽闭了眼睛,却一点睡意也无,脑子里想的全是今日出门探听到的消息。
顾璟浔虽然得今上眷顾,被破格封为了平洲长公主,但她与她的父亲桓亲王关系一点都不好。
桓亲王夫妇过去出了名伉俪情深,可在顾璟浔十一岁那年,桓亲王却从外面接回来一个外室,那外室竟还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桓亲王妃性情刚烈,一怒之下带着顾璟浔离开,却在外面遭了难,最后被带回来的,只剩顾璟浔一个人。
那时顾璟连多年求学在外,边境东琉南襄大战突起,今上与当时的太子斗得如火如荼,没人顾得上留意被接回王府的顾璟浔。
她那时候也才十一岁,失去了母亲,回来后便卧床不起,反反复复缠绵病榻两年多。
惊蛰想起今日抱着她喂她喝药,她忽然睁开眼惊恐备至的样子,心口隐隐刺疼。
那时候桓亲王带回来的女人成了侧妃,府里没有别的姬妾,上上下下都把控在她手里,惊蛰不敢想那两年顾璟浔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没经历过那些后宅争斗,但这些年为了执行任务,却听说过也见过太多太多。
明枪暗箭,阴谋算计,杀人不见血,有的甚至比他们这些做杀手还要狠毒。
他从外面探得的消息,顾璟浔自小身体底子就不差,还跟着桓亲王妃学过拳脚,哪至于病了两年都不见好,反而越来越差的。
甚至有一年,桓亲王侧妃领进府的庶子,跑到顾璟浔房中大闹了一场,浇了她一身的冷水,差点害得她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直到顾璟连求学归来,从外面请了游方郎中陆双离入府医治,顾璟浔的身体才渐渐好转过来。
到现在,她已是东琉人人畏惧的长公主殿下,百姓提起她,都是谈论她养了多少面首,外面有多少姘头。
没有人记得,是她当年和顾政一起拜上玄悲寺,求了了渊大师出山,才得以寻出容长樽这样的将帅之才,得以守住东琉河山,也没有人记得,前太子兵变那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拖着病体陪着顾政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惊蛰闭着眼睛,心绪却烦躁的如同乱麻,他之前只是凭着那些谣言,凭着顾璟浔在他面前的表现,去看待她,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小榻上传来一阵动静,很细很轻,可他却听得很一清二楚,惊蛰正想扭过头去看,后背忽然贴上来一具微凉的身体。
他倏而僵硬,下意识屏息,一动不敢动,直到那白皙纤嫩的手,环过来摸上他的腰带。
惊蛰猛地抓住那只作乱的爪子,反手一旋,翻身将人扣在床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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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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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腰带
顾璟浔正做贼似的偷香,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惊蛰抓了个现形,按着手腕压在了床上。
身前的青年目光幽暗,顾璟浔实在看不清他的脸色,根据耳畔呼出的浊沉气息,判断他可能是生气了,于是她立刻软着嗓子道:“小榻太硬了,我睡不着嘛。”
这样的鬼话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身前的青年,却沉默良久,松开她自己下了床,抱着被子往她身上一盖,然后自己躺到了小榻上面。
顾璟浔:“……”
她从被子里面拱出来,又下了床爬回小榻,顶着青年的死亡凝视,弱弱道:“蛰哥哥,我好冷,你身上好暖和,我能不能跟你睡一块啊?”
惊蛰:“……”
他夏日里手都是凉的,身上怎么可能暖和?
惊蛰坐起来盯着她,望着她娇娇怯怯的目光,起身下了小榻,把人抱到床上塞回被窝,而后拉着旁边的另张被子,给她又盖了一层。
他转身,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果然看见顾璟浔又不安分地钻出被窝准备下床。
青年肃着脸,站到了她面前,低眸阴沉沉地凝着她,看得她直心虚。
许久,惊蛰伸手,将腰间的玄带解了下来。
顾璟浔登时瞪圆了眼睛,傻愣愣看着青年松散开的前襟。
然后她就被惊蛰抓着手腕按到的床榻中。
顾璟浔惊得双眼发直,心里噼里啪啦地跟放起了鞭炮一样。
撩拨过火了,蛰哥哥该不是要跟她……
那,那,那她现在是该叫两声,还是假装反抗几下,或者干脆搂着他回应?
顾璟浔这边神游天外还没想明白,手腕忽然被向上拉了一下,蛰哥哥居然用腰带,把她的手绑到了床头。
她动了动,发现绑的不是特别紧,而且那扣结奇奇怪怪的她没有见过。
顾璟浔脑子浆糊,死鱼一样躺在床上,看着蛰哥哥的手移到她的腰间,不甚温柔地开始解她打了死结的腰带。
她盯着那张稍微用力就能拧断她脖子的手,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便扭着身体躲避。
惊蛰好不容易快解开了结,被顾璟浔这么一动,又泡汤了,他拧着眉不耐道:“别乱动。”
腰侧被按了一下,顾璟浔一僵,不敢再动了。
她想起之前听人说,姑娘家的第一次,若是夫君不知温柔怜惜,那就跟上刑一样,第二天管保下不来床。
顾璟浔听着惊蛰凶巴巴的语气,看着自己被绑起来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
她不知道蛰哥哥喜欢这样的,他劲儿那么大,要是跟书里说得一样,上了床就控制不住自己,那她到时候还保得住小命吗?
腰带被青年解开抽下来,顾璟浔紧闭上眼睛,叫道:“蛰哥哥我怕疼,你待会儿轻点儿!”
她喊完,等了半天都没听见动静,于是试探着睁开眼。
惊蛰早就下了床,衣服也用从她腰上解下来的玄带系好了,光线昏暗,顾璟浔愣是觉得,蛰哥哥的脸色,此刻比夜色还要黑。
青年拉着被子往她身上一盖,扭头走到小榻上,背对着她躺下。
顾璟浔一脸懵逼,扭着头幽幽道:“不轻点儿也行,我觉得我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