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纤长的手,曾经斩过恶徒的首级,曾经剖开过犯人的膛肚,也曾研制出过许多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刑,做那些事的时候,也没见过她的手抖上半分。
他安抚地拍了拍,长叹道:“你要相信,陛下不是傻子,他不可能拿命去搏的。只是当时情势危急,一时间没有更好的办法。”
戚卓容想,他怎么会不是傻子,他就是个傻子。从小到大,只有在玩弄权术的时候脑子才会清醒一点,其他时候,他根本就拎不清轻重缓急。就像几年前顺宁府之行,她中箭坠崖,他竟然在没有任何护卫的情况下,徒步在山涧里寻她,到头来还发了热,说他他也不听。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因为从小缺少亲情,所以把身边的人看得比什么都重。
但这些话她没法对司徒马说。她松开手,最后看了眼被帐帘隔开的那小一块地方,然后走出了奉天殿的大门。
殿门在她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今日的阳光很好。司天监早就看过了,今天是冬月里难得的明媚日子,如果没有变故发生,那今日就该是常泰纪年里浓墨重彩的一日。
魏统领匆匆赶来:“戚大人,陛下情况如何?”
戚卓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风沁入脾肺,她整个人像是被雪水淋了一场,再开口时,已经冷淡得看不出情绪。
“匕首已取出,尚在救治中。”
“那就好,那就好。”魏统领抹了把额头的汗,“所有参与冠礼的宫人们都被关起来了,他们倒是好管。但是那些大臣们可不怕我们,被关在偏殿里,还群情激奋,禁卫军又不敢把他们怎么样,戚大人,您快去看看罢,眼下恐怕只有您能镇得住他们了。”
戚卓容颔首。
魏统领带着她往旁边走,来到离奉天殿不远的偏殿外。偏殿外重兵严守,见到魏统领带着戚卓容过来,俱都让出一条路,甲胄摩擦之声,森冷异常。
戚卓容走到门边,就听到里面传来几个人的高喝:“陛下遇刺,将我们关在这里有何用?难不成是与我们有关?”
“已经几个时辰了,为何什么消息都没有?让魏统领出来说句话!”
“不管怎么样,先将陛下的情况告知一下我们,也好让大家安心啊!”
魏统领推开了门。
戚卓容披着她那件沾了血的厚蓝缎平金绣蟒袍,逆光而立,阳光勾勒出她微散的发丝与挺直的身脊,竟令人生出一种望而生畏之感。
殿中霎时安静下去。
“陛下尚在救治,但无性命之虞,各位大人不必惊慌。”她冷静开口,“幕后主使尚未查清,还得委屈各位在此多待一段时间,以□□言惑众。查清后,自会放各位大人回家。”
有人冷笑一声:“查清?谁来查?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各位大人都在这里关着呢,难不成是你东厂来查?”
戚卓容扫过去,目光如冰:“有何不可?”
“戚卓容,你有什么资格将我们扣在这里?若说我们都有参与刺杀的嫌疑,那也就罢了,可是你才是离陛下最近的那个人,你难道没有嫌疑?你不把自己关起来,反倒还来管我们,你凭什么?”
“是啊,我们还都看见了,那行刺的是个太监,戚大人,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本督没什么可解释的!”她咬牙道,“信也好,不信也罢,放刺客入殿,确为本督失职,但刺客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本督而来,绝非是本督安排行刺陛下!”
“哈,原来督主也知道,那刺客本是冲你而来。”
人群之后,本一直坐在地上保存体力的宋长炎笑了一声,慢慢站起了身,语带嘲意:“陛下重情重义,仁善待人,可焉知就是身边的人,才给他带来了这样大的灾祸呢?陛下遇刺,危及国祚,戚大人不仅不反省己身,如今竟还要趁机做主宫廷,难不成,是打算替陛下分忧吗?”
他这话说得极为刻薄犀利,与他平日里的作风大不相同,但听在众臣耳中,却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是啊!要不是戚卓容肆意妄为,惹出来这一堆祸事,也不至于有今天的事情!倘若陛下真因为他挡刀而崩殂,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宋大人好一招春秋笔法,竟将所有罪责推到本督头上。宋大人如此为陛下着想,为何不说说看你认为谁才是幕后主使?”戚卓容丝毫不惧,眼神如刀,“按宋大人的意思,刺客是由本督而起,可宋大人为何偏偏不提刺客如何就选在了今日?昨日,明日,要想刺杀本督,哪个不比今日更容易下手?这刺客是否对陛下本就有所不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狗急跳墙至此,竟然于陛下冠礼当日动手,胆敢如此藐视天威?”
她字字如钟,落地铿锵,一时把众臣都问愣住了。
“陛下待本督恩重如山,本督自然要为陛下惩奸除恶!诸位大人若有线索,也可告知魏统领,陛下何时醒来,诸位何时才能回去,望各位大人好自为之!剩下的,本督恕不奉陪!再有谁敢扰乱人心,那就请东厂做客罢!”
说罢,她拂袖而去,留给众臣的,只有一个清癯凌厉的背影。
偏殿大门再次关上,里面的人会如何议论她,她已不想多管,等力气耗尽了,自然也就闭嘴了。
“那刺客呢?”良久,戚卓容问道。
“被单独关押着。”魏统领道,“先前司马大人已派人将东厂一应刑具搬了过来,只等督主命令。”
戚卓容随他来到一处耳房前,魏统领打开门锁,本就不大的耳房里,除了绑了个刺客,以及一应刑具以外,还前后左右守了四个禁卫,唯恐那刺客寻机自尽。
戚卓容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