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冬忖了忖,与坐在外间绣花的知秋悄悄咬着耳朵,“我总觉得还是请李世女过来一趟的好。”
“算了。”知秋不是没瞧见自家公子周身的失落,可今日府中到底出了事,稳妥起见,还是他们尽心陪着会好些。
卧房里,趴在被里的小郎君正愤愤揪着从李阮棠那得来的软枕。
“哼,这事怎么能说后悔就后悔的!”
他嗷呜咬了一口软枕,只当它是让人难过的李阮棠,“明明之前还舍不得放开我,果然,话本里说得没错,女郎得到了就不会珍惜。”
“不会珍惜什么?”
珠帘轻动,不等知冬通禀,李阮棠的声线淡淡地从碧纱窗外传来,她刚刚才从书房出来,孟晓之破例,允她与小郎君说几句再走。
孟均一愣,才要起身,忽得忆起自己正生着气呢,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生怕外面站着的女郎听不清,又掀起被子,刚准备再重复哼上一句。
偏偏,他声调起高了一些。好好的冷哼刹那间就成了田间窝棚里,小猪仔的声响。
一时间,四周静寂。
小郎君登时就红了脸,就连预备好的质问气势也一落千丈。
唔,他没脸活了!
“啾啾?”
李阮棠微微蹙眉,眼前的小郎君不似以往,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欢欢喜喜黏过来。
她瞧了瞧躲在被里不肯出来的啾啾,想起刚刚的动静,微微弯了唇,“明日我就要出京了,你若是再不出来,怕是——”
“出京?”闹别扭的孟均急急掀起锦被,他颧上还有丝丝未消的红意,一双眼瞪得圆溜溜的,诧异道,“你要去哪?”
不等她答,他弯腰勾鞋,哒哒哒几步走近碧纱窗。
站在窗外的人影含着笑,“自然是要去公干。”此事机密,她不能告诉担忧的孟均,有心想揉揉他的发顶,又顾忌着垂花门暗处躲着的孟晓之。
李阮棠定定瞧着仰头不安的小郎君,“放心吧,我此去不会很久。”
“嗯。”孟均抿唇,眼巴巴地看她,迟疑道,“那......会不会很危险?”
“会有些。”
眼下庆郡王提前得了消息离京,便说明这朝中还有她们暗藏的余孽,是以她这次率兵离京追击,也是秘密进行。
李阮棠不敢与他打保票,更何况这一次若是不能在山临关拦住庆郡王,只要她一回驻地,大晋怕是要重燃战火。
到时候......
李阮棠心口一窒,她的啾啾傻乎乎的,若到时候庆郡王成功起兵,时局动荡之下,谁还会在意一个男郎的安危。
她目色一凛,面上却柔和起来,又安抚着他道,“至多是受些伤罢了,等回来,啾啾帮我吹吹,好不好?”
“还会受伤?!”小郎君紧张地鼻尖不断萌出细小的汗珠。
一想起李阮棠后背的旧伤疤,孟均心下越发不安,他怔怔地点头,清泠的声线微微发颤,“那你一定要小心。虽说娘不想我嫁给你,但你放心,这段日子,我一定会寻机会,把你的优点都跟娘讲一遍。”
“我娘她最是讲理,所以,等你回来后——”他忍着羞与难过,扬起个笑,“她定会同意你我的婚事。”
“棠棠。”小郎君轻轻唤她,想说的话都盛在眼眸。那双亮晶晶闪着泪意的丹凤眼弯弯,“我等你回来。”
“......嗯。”李阮棠抿唇一笑,刚要转身,又想起什么似的侧脸,“若是受了欺负,尽管拿出我送你的羊脂玉。我虽不在,但这玉象征着肃亲王府,未丹也会留在府中,任你调遣。”
她克制地收回眼神,强迫自己不再去瞧碧纱窗后的少年郎。在成为他的妻主之前,她已经是大晋的将军。
李阮棠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一如刚刚在书房,她已然将最坏的打算说与了孟晓之听。
「若晚辈到时候不能顺利回京,陛下恐会下旨指婚以慰肃亲王府一脉忠魂,到时候还请孟大人务必转圜圣意,替九郎另觅良配。」
她知晓孟均的心意,也从未怀疑过他的真心。
可若到时候她已不在,无辜的小郎君就不该成为被牺牲的那一个。
她的啾啾啊,明明就傻乎乎的,明明就该被人捧在手心,宠上一辈子。
而不是陷入冰冷的朝堂漩涡,成为皇恩浩荡的棋子。
亲笔写下的信,已经放在了孟晓之的书桌。到时候就算陛下有此心意,有这封信在,或许也会有所考虑。
左右她能做的,也只剩这些。
转过垂花门时,李阮棠不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余光里,俊秀的少年郎正披了外衣,站在门口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