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怀安当即做出决断,“瞒下此事。”
皇帝浑然不觉,他只一遍遍回忆傅娆那日所言,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她心里没他,她不想跟他在一起。
他若再纠缠,有失一代帝王之风。
是以,他如常去后宫探望两位公主,亲自教导大皇子与三皇子。
只是面对含情脉脉的宫妃,却是犯难。
他是成年男人,他也想做一位寻常的帝王,可不知为何,每每有妃子对他起意,脑海里却不可控地浮现了傅娆的娇影,心尖泛起涩涩的酸楚,最终只能熟视无睹地离开。
时间是抚平伤口的最好良药,再过些时日,定能将她忘却,他麻木地这样想。
直到四月初某一日,他下朝归来,却见虞妃牵着二公主立在奉天殿的廊庑下。
虞妃温婉娴静,知书达理,如今是后宫品阶最高的妃子,皇帝已将后宫诸事交在她手里。
只见虞妃穿着一身素裙,眼眶泛红,时不时执绣帕掖着眼角,瞧着像是出了什么事,皇帝大步上前。
二公主率先乖巧地朝皇帝施礼,“给父皇请安。”
皇帝冲她温和一笑,抚着她发髻,目光落在虞妃身上,温声问道,
“虞妃,这是何故?”
只见虞妃含泪朝他行了跪拜大礼,
“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何事?”
虞妃从袖囊掏出一袋金银,呈至皇帝跟前,含痛哽咽道,
“陛下,昨日贺玲入宫请安,臣妾得知,说那傅太医实则已葬身潭州瘟疫,臣妾一家为傅太医祖母所救,那傅太医也是慈悲心肠,救黎民于危难,臣妾心中钝痛,恨自己无能为力,只想求陛下准许臣妾将这一袋子金银珠宝送与傅太医母亲,聊以告慰。”
皇帝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所有情绪聚在嗓眼,仿佛听不懂似的,尾音发颤问,“哪个傅太医?”
虞妃愣住,疑惑回道,“太医院还能有哪个傅太医,不就是乾宁县主傅娆姑娘吗?”
皇帝眼前一黑,一口血涌出,当场晕了过去。
第44章 他乡遇“亡妻”
四月的天,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奉天殿后院的泥土里翻出许多黑汪汪的蚂蚁,想是要下雨。
御书房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皇帝扶着塌沿咳出一口淤血,方才止住, 他乏力地仰身, 身子沉沉陷在垫褥里, 张望面前的虚空, 一动不动。
自知傅娆死讯, 他不吃不睡, 已整整两日, 眼眶凹陷, 眼角干涸地渗出血丝,竟是苍老了数岁。
冷怀安跪在一旁,含着泪,手执湿帕不停给他擦干涸的嘴皮, 劝着他喝口水,饮些粥, 皇帝无动于衷。
喉咙干哑地发不出半点声响, 头筋重重箍着他, 他浑浑噩噩, 几乎已无意识。
那日醒来,他第一时间传刘桐进殿, 让他亲往潭州查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不信, 他是真的不信。
这应该是傅娆跟他开的玩笑。
她那么能干,那么聪明,定是怕他追着她不放, 故意弄一出金蝉脱壳,一定是这样的。
自她离开,整整四月,他逼着自己不去想她,麻木地告诉自己,他还有很多女人,他不缺傅娆,一遍遍地重复下,掩盖的是他放不下的心。他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待真正听到傅娆死讯,心口涌上窒息的绞痛。
这两日,他被极度的痛苦与懊悔煎熬,脑海无数次回想,他若早早勒死废后,她的秘密便不会泄露,他若阻止太皇太后出宫,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那么,她此刻该在他的坤宁宫养胎,再过两月也该生了。
一月后,刘桐赶回,带来傅娆在潭州一切的证据,死前大夫诊治的医案,数位见证者证言,还有一副衣冠冢,种种文书卷宗遗物,零零散散一整盒。
“因她死在瘟疫末,当地官员不敢大意,将她尸身火葬,霍山得知赶去时,已经迟了....”刘桐跪在地上请罪,没日没夜的奔波,也让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流露出几分疲惫。
皇帝手搭在锦盒上,并未打开,眼眶深陷,沉沉盯着窗外的天光,久久未吭一声。
是夜,他抱着傅娆的遗物,在御书房枯坐一夜,隔日,他宣傅坤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