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他被石观音带着继续下沉,她第一反应是去解勾住他脚的绸带。
万幸,这绸带没了石观音的内力加持后,和普通的绸带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无非是材质好了些,没让她费太多功夫。
可解完绸带后,她才发现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林朝英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此时的他还在挣扎,一双长腿踢到了她肩膀后,本能地绞住了她的头颈!
但阿柳也顾不上怪他,因为她知道,这会儿他多半已经没意识了,会这么做纯属溺水之人的下意识反应——能扒住什么就扒住什么,而且越扒越紧,直至彻底窒息过去。
阿柳自然不能看他就这么窒息过去,可眼下这个境况,再想不到办法令他松脚,她迟早也要憋不下去!
为了速战速决,她只能在水中运起掌力,摸到他脚上中封穴的位置,用力一推——
这一推下来,林朝英不仅松了脚,也再用不出什么力了,整个人直直地往下跌来。
好在这一次他下方有阿柳。
阿柳一脱身便及时接住了他,长臂一伸,直接揽上了他那截精瘦的腰,而后吐着气往上游去。
别看整个过程都很顺利,但就算精通水性如她,在浮上水面的那一刹,心中也难免后怕,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里,但凡有一步出了差错,她就可能救不回林朝英了。
等她揽着林朝英游到了浅滩处时,胡铁花甚至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咋了?”胡铁花问。
“被石观音的绸带拽下水,淹着了。”阿柳顿了顿,“早知他水性还不如你,我应该留你跟我配合才是。”
胡铁花真的没想到:“还不如我?”
阿柳点头,说是啊,不然凭他武功,怎么也不至于一落水就是那个反应。
说话间,她已经把林朝英带到了水没不过小腿的地方。
胡铁花看她揽着个大男人的腰姿势别扭,便想着过去帮忙,结果她摆摆手,直接把人轻松扛到了肩上。
胡铁花:“……”那行吧,反正你就连力气都比我大。
之后他们三个便回到了船上。
因为石观音的到来,本该下船的人都没有离开,姬冰雁更是全程拎着无花的领子没有松开。
无花刚被他威胁了如果阿柳有事,他也会没命,现在看到阿柳回来,真是比刚才看到石观音这个亲娘还高兴,当场喊了一句少爷。
姬冰雁都被他无耻到了,忍不住震撼道:“你这脸变得还真是够快的,一刻钟前不还是姓楚的么?”
无花也是个人才,在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硬生生朝他们扯了一个满是谄媚意味的笑。
可惜阿柳没空理他。
把林朝英放到甲板上后,她第一时间按压起了他的胸腔,想帮他把肺里呛的水按出来。
万幸当时她应变得极快,导致他溺水的时间也很短,并没有太多积水,她轻松按了几下,他便把所有海水都咳出来了。
这略显狼狈的模样叫阿柳忍不住笑,于是等他缓缓睁开眼的时候,她第一句就是没想到你也有不擅长的事啊。
林朝英却还懵着,他躺在甲板上,看到天空比出城时暗了许多,看到晚霞从金红变成暗红。
但不论是天空还是晚霞,在这一瞬间都没有她带着一脸水笑出来的样子引人注目。
林朝英眨了眨眼,神情恍惚,道:“我没死啊?”
阿柳扶额:“你是为了帮我才追过来,我死也不能让你死啊。”
“石观音呢?”他之前呛了水,这会儿声音比平时涩了三分,“我记得她好像……”
“她被你刺中了命门穴,然后又被绸带缠住,现在怕是已经沉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阿柳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当即‘刷’地一声站了起来。
胡铁花:“怎么了?难道你还想把石观音也救上来?她可是想让你去给她当男宠!”
阿柳抬手甩了他一脸水让他闭嘴,而后揉着眉心重新望向林朝英,郑重道:“我救你的时候,打了你的中封穴。”
林朝英:“然后?”
阿柳很不好意思:“然后你松了脚,但手里的剑也脱了手。”
对剑客来说,骤然失去自己常用的佩剑可不是一件小事,阿柳也是练过剑的,知道这有多影响人,因此十分抱歉。
可林朝英却没有多可惜,道:“无妨,掉了就掉了吧。”
“我回头赔你一把新的!”她更不好意思了,“不过你那柄剑……我怕是很难找到比它更好的剑赔给你了。”
“赔什么?”他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在水下看到她奔他而来的场景,一时又顿住了呼吸,好一会儿后,才继续道,“我的命都是你救的。”
阿柳觉得这笔账不是这么算的:“但如果没有你,我肯定打不过石观音啊,是你先救了我的命才对。”
林朝英失笑,只能道:“石观音可舍不得杀你。”
阿柳:“……”靠,连你都开始讽刺我!
“总之,赔剑一事就算了。”他又说,“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那再说吧。”阿柳到底没有把话说死。
“是该再说。”还拎着无花的姬冰雁终于插了一句,“眼下还是先处理了这家伙为妙。”
无花瑟瑟发抖:“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我哪知道我娘会来,而且你们也看到了,她根本没把我当人看啊!”
阿柳:“她这么不把你当人看,你还想跟着她走?”
无花:“……”
林朝英到得晚,根本不知道这一茬,眼下听得一愣一愣的:“等等,阿花是石观音的女儿?”
“其实是儿子。”阿柳之前没提过这事是因为没必要,现在既然要解释,干脆就从头解释起,“而且他原本的身份也不是我的侍从,他是南少林天峰大师的嫡传弟子。”
“天峰大师的弟子!”林朝英交游广阔,自然知道这位大师,一时更加震惊,“是莆田少林寺的那位方丈大师么?”
“是的,他身世有点复杂,是石观音和一个扶桑男子生的,但石观音生完就独自回到了中原,后来那扶桑男子带着他们的一双儿女远渡中原,分别与少林的天峰大师和丐帮的任帮主打了一场,然后把儿女托付给这两人抚养了。”
事已至此,阿柳也并不打算给无花留底了,她扫了面如死灰的无花一眼,便继续说了下去。
“然而任帮主除了南宫灵还有一个资质超凡的徒弟,这秃驴发现这一点后,便假借出门讲经,跑去丐帮骚扰他亲生妹妹,试图离间他们师兄妹。”
“他练了些东瀛忍术,所以虽然屡次骚扰,但硬是没叫丐帮上下察觉,就连任帮主都被他骗了过去。”
林朝英:“然后呢?他怎么落到你手上的?”
阿柳:“任帮主放两个徒弟出去历练时,我顺便载了他们一程,这秃驴想故技重施,结果轻功没练到家,被我当场揪出来了。”
说到这里,她顺便伸手把无花头上的假发摘了,说:“看,真没骗你。”
无花:“……”完了,楚留香这么不留情面地揭我老底,以后我是不是连他们的做饭工具都当不成了?
他心中惊慌不已,面色不停变幻,可就算狡猾如他,也不知道在这种对方明显不可能信他半个字的前提下还能如何狡辩了。
还有林朝英,虽然认识这人时间不长,但就他观察下来,这委实是个碰到看不过眼的事就要管一管杀一杀的家伙啊!
结果一向嫉恶如仇的林朝英却没有动手对他怎样,反而盯着他看了半晌,末了似乎还松了一口气,道:“竟真不是女子。”
那就好,林朝英想,起码可以排除阿楚之前是急着见美貌侍女才那般激动出城来迎人的可能了。
第28章 重阳
回城主府的时候,林朝英没了剑,无花没了假发,阿柳身上还滴着水,这样一行人,走在街上真是要多瞩目有多瞩目。
尤其是无花,他虽然摘了假发,但身上穿的还是女装,加上生得俊俏,乍一看依然像个貌美的姑娘。
不过尼姑只剃度不烫戒疤,所以看清他头上的戒疤后,大家总算信了他是个男人。
然后这个傍晚,全白云城都知道了楚留香的贴身侍女其实是个男人。
就连城主府里的侍从也忍不住议论了几句。
所有这些人里,对无花的男子之身表现得最无所谓的人——其实是叶孤城。
叶孤城抱着木剑,等了许久才等到自己的师父回来,很是不耐,等师父回来,看到师父腰间的剑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剑鞘,更关注不了别的人了。
只见他直愣愣地抬头望向林朝英,问:“剑呢?”
林朝英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有些尴尬道:“跟人打架,掉海里了。”
叶孤城:“跟谁?”
围观的阿柳替他答了:“一个武功很高,但性格很变态的女人。”
三岁的叶孤城还不明白变态是什么意思,难免困惑:“变态?”
阿柳想了想,说:“就是不太正常的意思。”
还只有她膝盖那么高的叶少城主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忽然道:“那我也是变态。”
阿柳:“??”你在说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震惊,胡铁花更是“啊?”出了声。
叶孤城:“大家都这么说。”
像是看懂了大家的表情,他又奶声奶气地补了一句:“我不正常。”
阿柳闻言,下意识和林朝英对视一眼,觉得有必要让叶夫人了解一下这事。
于是她连湿衣服都没顾上换,就跟林朝英一起去了主院见叶夫人。
叶夫人听完他们的叙述,却是并不意外,只是略有些疲倦地阖了阖眼,道:“阿城他很晚才开始说话,前两年,不论谁去逗他,他都很少会给出反应,我原先给他准备的玩具,他也从没动过。”
“呃……”
“所以下人们心里觉得他不正常,我也能理解。但他们万不该在他面前嚼这种舌根!”
阿柳听得出来,叶夫人应该是真的生气了,便问:“那夫人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叶夫人说先问清楚都有谁说过这话,然后再作惩治,若是不肯认错,那就逐出府去。
林朝英:“这样也好,这毕竟不是什么小事。”
阿柳却觉得这样治标不治本,忍不住道:“其实我觉得这些都是次要的。”
“楚少侠的意思是?”叶夫人很感激也很尊重她,此时见她有不同意见,也询问得极认真。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重中之重其实是少城主听多了这样的议论,自己也如此认定了。”
阿柳说,“倘若只惩罚乱嚼舌根的人,往后就算无人再这么说,他本人也难保不会觉得,别人只是因为怕被惩罚才不说的。”
叶夫人听到这,神色一凛。
阿柳便继续道:“所以我觉得,眼下最重要的其实是让他明白,各人有各人的性格,上天没定过小孩子必须活泼可爱被人逗了就高兴的规矩,世上也从没有这种道理,他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非要说与一般人有异之处,那也是他根骨奇绝,天生就该成为一个剑客。”
这是她经验之谈,没穿越之前,她也曾是个因为不想理会大人的逗弄而被各路亲戚朋友明里暗里说过不正常的小孩,从有记忆起一直说到她考上大学。
虽然长大之后她就对这类说法彻底嗤之以鼻了,但成长过程里,她还是真真切切为此郁闷过的:我怎么就不正常了?难道非要配合你们才是正常的吗?
现在发现日后剑术冠绝天下的白云城主也有这种经历,她真的觉得有必要让他省了郁闷的那一步。
有什么不正常的,不喜欢搭理无关人士而已,正常得很!
叶夫人听完,也醍醐灌顶道:“的确,真是多谢楚少侠提醒。”
阿柳摆手:“无妨无妨,既然夫人心里有数了,我就先告辞啦,之前在城外和石观音打了一场,现在仪容不整,也难为您不介意。”
“楚少侠这等相貌,便是仪容不整,也远胜这世上绝大多数的青年才俊。”
叶夫人笑着赞了一句,而后余光瞥到林朝英腰间的剑鞘,又唤住他二人,让他们等等。
林朝英:“夫人还有事?”
叶夫人道:“您的剑掉了,那总得寻一柄新的才行。”
“这是自然。”林朝英当然也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回头再去拜访一下我认识的一位铸剑师,向他求一柄就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在府中的兵器库中挑一柄剑。”叶夫人顿了顿,“虽然品相可能不及您原先的配剑,但应当还勉强能凑合一段日子。”
林朝英一听,这主意不错啊,干脆恭敬不如从命,当场应了下来。
叶夫人很高兴:“那我这便带您去。楚少侠要一道去看看吗?”
阿柳想了想,左右她已经穿了两刻钟湿衣服了,再晚片刻换下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也欣然应允:“好啊……”
之后他们俩就在叶夫人的带领下去了城主府的兵器库。
一进去,阿柳就差点被里头的寒光闪瞎眼,定睛一看,这兵器库起码收藏了十几种兵刃,刀枪剑戟应有尽有,而且无一例外,全是出了鞘放在那的。
阿柳:“……”叶夫人太谦虚了!
林朝英也忍不住为白云城的藏兵惊讶:“竟如此之多。”
“都是先夫的收藏。”叶夫人依旧谦虚,“您看中哪一柄,直接取走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