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片不适合她,这段时间,她白天总昏昏沉沉,太影响上课效率,打算让医生开另一种安眠药。上周末她就想来趟医院,怕被妈妈发现,便又搁置。眼下,她想趁此机会,但要偷偷去。
只好撒谎。妈妈不会来接她,还好,医院走回家也近。
周峤不置可否,在霜白的光线里,他轻抿嘴唇,脸上表情有点冷。
她只当他不愿意,不料,电梯下到一楼,门一开,他转头跟汪敏提送她回家。
医院底楼的问诊台旁,汤仪跟两人挥手道别,望着二人身影融入夜色,她吐出一口气,莫名觉得,能骗过周峤是件不容易的事。
昏黄路灯下,一辆车驶过身侧,医院大门处的停车杆升起,又缓慢落下。
他们刚走出大门口,周峤停下脚步,汪敏回头看他。
周峤走上前,神色如常道:“不好意思,我的手机可能落在病房里。”他又说,“你呆在保安亭这边别走,我回去找一下,很快。”
事发突然,汪敏应了声,没来得及说什么。
夜幕里,男生快速穿过停车杆,避开车流。他返回医院大楼,问诊台旁空无一人,他往里走了几步,终于,找到那抹熟悉身影。
周峤没走过去,静静地看着。
医院大厅冷寂的灯光下,显得他神情愈发平静。
重要的东西,需要用眼睛来验证。这是第二次。
急诊内科的医生从电脑后抬起头,他看了看女孩,见怪不怪地开了一盒的□□。
当晚,汤仪入睡前吞了一片,早晨醒来,耳清目明。阿普唑仑药效适中,抗早醒,暂时来看,还挺适合她的失眠情况。除却夜里会频繁做梦外,她白天精神回归正常。
原以为,她又能在过去漆黑恐惧的记忆里逃过一劫。
直到她发现自己,开始有点分不清梦和现实的区别。尤其,在周峤出现的时候。
早餐店里,他恰巧坐在她对面。白色蒸汽从门口的笼屉里飘出来,烟雾弥漫,阳光朦胧,在背光薄暗的景象里,他的脸庞和梦里少年的,渐渐重合。
他依然没跟她多说一句话,先前发生的,就像另一场梦。
当夜晚降临,小黑屋里,坐在身边的少年,不变的淡漠。
于是,白天黑夜,仿佛一场无尽的轮回。
汤仪开始怀疑,她从来都没有在这场梦中死里逃生。尽管,她始终在用自己的意志来控制着无能为力的事情,一边沉湎梦境,一边受到诱引,哪怕,理智和情感曾被她一刀两断切开,以为会舒服些,他的出现,又让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她心里那道未愈合的伤口,隐隐有溃烂的迹象。
周末午后,阳光透过窗子,漫漫洒下来。
补课中途休息,有的找老汪看题,有的跑楼下透风去,桌子上又只剩他们。
周峤低头翻动书页,却旁若无人问她:“补课结束后,有空吗?”
她视线微抬,一触及男生的侧脸,须臾后,勉强应了。
他合上书,抽出一张卷子,道:“等会一起走。”
与他相反,汤仪心里的烦躁,像一锅亟待沸腾的水,热度在不断攀升,尖锐与温和的两种声音,在她脑中不可开交地吵起来,又像回到最初的煎熬。
补课快到点时,汪如海扫了眼时钟,沉声说:“还有哪道题想不明白的提出来。”
指针滴答跑动,客厅里无人应答,默示着今天补课结束。
汤仪去卫生间洗手,水流沁凉,她深呼吸几下,平抚内心躁郁。
门一打开,眼前是一道修长身影,她握紧门把,还没有动作,他立即抬手撑住门扉,她关不拢门。
客厅那边传来轻松愉快的谈笑声,男生们约回家打游戏,夹杂汪敏揶揄的声音。
他的目光平稳地压下来,幽微的光线里,少年的脸黯白似玉。
某个瞬间,耳朵里仿佛有火车过境的隆隆声,越来越逼近,她难以忍受。
只想迅速摆脱什么,汤仪开口:“已经试过了,到此为止吧。”
话落,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不可能。”他的声线像融雪的冰川,又冷又干净,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她不想多呆一秒钟,“让开。”
“说话的时候,看着别人的眼睛,”他从容俯下身,低头凝视她的眼睛,“是基本的礼貌。”
四周寥落的幽暗里,滋生恶劣的情绪。
一模一样的脸庞,真假难辨,耳边的低语又越来越清晰,厌恶、恐惧、不甘……所有的感觉,如沉在上升的海面之中,任海水缓慢浸没她的口鼻,然后是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