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心底里感到轻松,仿佛鱼儿入水,倦鸟归巢。虽然没有捡起记忆,却获得了一种难得的圆融自如的状态。
翠屏山山深林密人家却不多,大部分都集中山麓或者幅度平缓的山坡。
林鱼按照卫云红的指点,去拜访一个叫三木姥姥的女性,他说这是翠屏山最有威望也最有智慧的老人,林鱼没有记忆,盲目乱闯可能会遇到危险,要先去找姥姥,她可以帮她答疑解惑,并给她妥善安置。
山村里岁月漫长,时光仿佛凝固,小红说了,这里千百年都没有变过,她只要按照他说的路线走,绝对不愁找不到人。
林鱼张目四顾,高峰入云,清流如镜,她放下毛驴到水边洗脸,清凌凌的湖水消去了一身疲惫,然后再沿着碎石子路往山坡上走。
林鱼确实对自己的来历很感兴趣,也对过去的自己很好奇。
荣时说得没错,过去支撑着现在,没有记忆,没有过往,就无法正确认识自己。她一定也有踏踏实实的生命轨迹,真真切切的人情体验。
她在京城里始终有一种悬浮感,还对未来充满迷茫。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来自什么样的地方,又怎么会嫁进国公府,现在她终于可以亲自看一看了。
卫云红提醒过她,三木姥姥喜欢别人夸她年轻漂亮牙口好头发多。所以,林鱼大老远的看到一个老妇人坐在门口树根上,就喊着:“啊呀,我的老姐姐,咱们真是好久不见”
她乐颠颠的跑了过去,姿势乖巧,笑容甜媚。
老妇人转过身来看着林鱼眼睛里闪过迷茫。
“我是林鱼啊,住在翠屏山前山口的小鱼。”
林鱼握住了她的手,动情的就差落下两点眼泪。“我这不远万里的,顶着京城的风,淋着潇湘的雨,风尘仆仆归来,就是为了看你一眼。”
“三木姥姥,这么多年没见,您还能磕山桃”林鱼指指她手边的筐子:“花甲之年头发还能缠出三道辫儿,您真是老当益壮,青春焕发,风采不减当年。”
老妇人没有什么反应,林鱼心道难道我的话术不管用?等着,看我给你背首诗。
噗!老妇人一张口吐掉嘴里的核桃皮,“我不是花甲年,我是四十一。”
她回头对着屋里叫:“阿母,有人找你。”
林鱼:“……”
原来这是三木老姥的女儿,林鱼尴尬得脚趾抓地,捂着脸一头扎进了屋里。
三木姥姥坐在窗户下缝衣裳,六十多岁年纪竟然还看得清针尖针脚,她朗声吆喝:“呦,这谁家闺女这么俊俏啊?”
“是你前山口的大宝贝呀!”
林鱼从袖子里摸出一朵橘红色宫制堆纱花簪在老人发髻上,“满头银发雪映红,雪山顶上太阳升,姥姥,四五年不见了,您还是这么精神气儿十足,俊俏!”
“林鱼,你是小鱼儿啊,你从京城里游回来了啊。”老人摸着头,瞪大眼睛看她。
亲热的话语,慈祥的眼神,仿佛一道冬日的温汤,林鱼浑身的疲惫顷刻卸去,眼眶忽然就湿了。
“是啊,我游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好啊。”她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啊呀了一声,“那个大美人你不要了?”
“不要了,要不起。”
老姥哈哈笑,露出有点缺口的牙齿:“男人嘛,睡睡就行了,关键是顾好自己,顾好孩子。当年你放着山楂树不要,追着男人跑了,我就说你犯傻。”
她拍拍林鱼的肩膀:“外头的男人心思多,你个鱼脑子玩不过,还是山楂树好,你养活它,它就每年给你结果子。”
“受教了,”林鱼弯腰一拱手:“生活怎样才幸福,少惹男人多种树!”
三木姥姥伸出大拇指:“聪明!我就说你有悟性。”
三木姥姥让大女儿去准备饭食,又让小女儿去烧热水给林鱼洗澡。“云朵儿?云朵儿?”她回头叫了两声,不见人,便笑:“这孩子肯定又去山坡上了。”
新艳的水芹炒腊肉,自家发的黄豆芽,还有粟米混合了高粱米的粥。
“好吃吗?”
“好吃。”
老姥便笑:“我以为你现在已经吃不惯这些粗陋的饭食了。”
林鱼轻轻笑了笑,国公府里不同的菜要配不同的碟子和筷子,米饭准备四种,不同的人吃不同的饭和菜肴,样样有规格式式有定例。吃的时候有七奴八婢伺候,粥汤茶饮,荤素面点,小食零嘴儿各色有各色的讲究。
但饭吃得香不香,还得看吃饭的场合和心情。林鱼已经很久没用过这么大的碗吃饭,她努力把饭扒拉干净,胃满心也满,整个人都充实了。
“我本来就是吃这个的,怎么会吃不惯。”
老姥深以为然,回头叫女儿:“来,再给她装一碗。”
林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