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油饼子,豆腐脑”荣炼指指手里的饭食,“我听说那些大人们每日卯时就要上朝,住的远的,都来不及吃早饭,就会在迎候的时候随便吃点东西应付,就吃这些。”
林鱼煞有其事的道:“那还是我自己吃的比较好。”
她四下看了看,长条板凳,黄木小桌,篷布小油棚,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荣时在这里吃饭的场景。
“小叔叔都是在府中用膳的,那时候我们还睡觉呢。”荣炼想了想,道:“但有时候早起实在没胃口,他就会给自己带一个鸡蛋。”
啊嘞?林鱼眨了眨眼,她想象荣时在朝堂上挥斥方遒,舌战群儒,说到激动时,大袖一挥,袖子里滚出一个鸡蛋。
那可就有意思了。皇帝会说:“爱卿,请好好讲话,不要侮辱别人。”
皇帝会认为聪明的荣时此举必有深意,于是指着蛋说:“吵架归吵架,你怎么能叫对方滚蛋呢?”
林鱼忍不住笑出来,笑了一半儿又止住。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她竟然觉得荣时有点可爱了——只要他别老绑着自己,那他好像就确实挺可爱。
林鱼随即恍然大悟,荣时本就是一个精彩又出色的人物,他在不当自己丈夫的时候就是很优秀。
任何一个外人,提到他都说不出他不好。
认可对方的优秀是另一层意义上的清醒和超脱,如果自己当初全力追逐的是一个烂人,那才真是眼光太差三年白活。
这也说明她的决定一开始就是对的,当一个他的“外人”,平复自身的怨尤。他随便优秀,但与她无关。
林鱼心中一直隐隐盘桓的怨忿,忽然就消散了。回归翠屏山后,她也可以坦然而豁达的与人说起荣时,说起这段往事。
路上有人演百戏,那猴子被逗着翻跟头拿大顶,还能识数,荣炼笑说幸好三叔没来,不然他以后训我,就会说“猴子都比你聪明。”
林鱼哈哈大笑:“即便他说了你也不必难过,在你三叔眼里,世人大多都是猴子。”
荣时也会带着荣炼玩耍,但他太忙了,总是没过一会儿就会被人叫去。他从来没有完整陪他玩一天过。还是婶婶好,荣炼心想。结果他一转身就发现林鱼不在身边了。
唉,三婶呢?我那么好一个小婶子呢。荣炼忽然有点慌,他这出来玩一趟,就把小婶子弄丢了?
荣炼毕竟是被当成国公府继承人培养的,他反应过来立即派人分头搜寻。然而护卫还没打散,林鱼就自己慢悠悠的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两个冰糖葫芦。
“婶婶!”荣炼着急的拉住林鱼的手,都怪猴戏太诱人,林鱼什么时候消失在人群的他们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去给你买零嘴儿了,天黑了,我们该回去了。”
荣炼认真点头,紧紧抓着她的手。
暮色暗沉,荣时在廊子上等他们,雪衣云裳,风霜高洁。
“叔叔”荣炼飞快的跑过去,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抽出一条冰糖葫芦。
“跟你说过,不要随便吃零嘴儿,山楂球裹糖霜,府中也可以做。”
荣炼特意留了一个,然而荣时并不领情。
“吃零食要得是个氛围,一串冰糖葫芦自然平平无奇,但是你置身人群里,听锣鼓响,人喝彩,那这糖葫芦放在嘴里就会变得美妙,府中再精致的果子,再雪白的糖霜也比不上。”
林鱼随后跟进来,灯笼的红光下,露出她娇袅挺秀的身影。荣时一瞬恍惚,觉得林鱼好像长高了些。再一看,不是人长高了,是精神头变了,她以前总是微微颔首恭敬甚至拘谨,身体前倾着仿佛肩上扛着包袱。
现在身上压力都卸去,姿态就不一样了。
真好。荣时心想,她会越来越好。
“三婶说的有理,收着等你下次看百戏的时候吃吧。”
荣炼:“……”
“打到了点什么?”
荣时知道林鱼是个出色的猎手,然而荣炼伸手一指:“打了个鸡毛。”
荣时的视线落在了林鱼的手上,因为荣炼要吃糖葫芦,所以林鱼就帮他拿着鸡毛。
林鱼心道大意了,荣炼都记得留个糖葫芦给荣时,她竟然什么都没想到,于是干脆抽了那根最长最靓的尾巴毛递给他。
荣炼一头雾水,疑惑的看着林鱼:你不是说三叔看不上这个吗?
然而三叔竟然郑重其事的接了过去,对着灯光比了比,笑意温软,眉眼盈盈。一时间荣炼怀疑这根鸡毛镀了金,不,是被三婶一沾手就变成了凤翎鸾羽。
他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三叔,这是鸡毛啊。”
荣时怔了一怔,一本正经的道:“鸡毛有什么不好的?《韩诗外传》说了,鸡有五德,鸡首戴冠,此乃文德,足有搏距,是为武德,临敌敢斗为勇,得食而啼鸣相告乃仁,守夜不失时,乃信。文武仁勇信一样不缺,鸡乃德禽,可比有些人还优秀多了。”
荣炼愕然,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