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是花繁落那样的性子,温柔体贴,待人热情,在家里或许还能温声软语地哄好张弛之。
可她不是,她说话总是冷冰冰的,她自己听了都不喜欢,张弛之又怎么会真的喜欢呢?
如今还没到手一切都算新鲜,可真要长期相处在一个屋檐下,只怕张弛之会被自己这性子给气死。
叶见笑想了很多,她看似冷漠,想的东西却总是很多,所以总过得不快活,因为她从来不敢敞开心怀去拥有什么。她知道自己迟早是会失去的,那还不如不曾拥有。
“张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叶见笑最终还是拒绝了张弛之,她看见张弛之的表情从失落转向不悦,最后愤然甩袖离去。
“叶见笑,我真是疯了才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你说这些委屈求全的话,你是不是没有心的?”
叶见笑将面纱重新蒙上,朝一旁人少的小巷子走去,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其实她也觉得张弛之是疯了,否则天下女人那么多,又何必一直纠缠她这一个?
早该在看见叶如归的时候张弛之就该移情别恋了,可张弛之始终追着她,令她十分不解。
她当然也是有心的,她一向容易心软,也容易心动,可理智告诉她这颗心不能动。
她身如浮萍,便只有一颗心是属于自己的,怎么能轻易地就叫心交出去呢?
叶见笑朝临安城外走去,她觉得这个地方并不适合她,只要在这里多待一日,便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找上门来。想要落井下石的人太多了,她不想再遇见锦瑟和流苏那样的女人了。
不过叶见笑没想到她会在街上看见花繁落,花繁落与李文柏正拉扯着,似乎在争吵什么。
李文柏的神色十分不耐,一直紧抓着花繁落的衣袖,而花繁落一直想摆脱他挣扎了许久,最后李文柏怒了,一把将花繁落甩在了地上。
叶见笑下意识地想去将花繁落扶起来,不过理智告诉她这事不该插手。
李文柏本就讨厌她,若是这个时候她再上前多管闲事,李文柏不禁会奚落她,只怕还会迁怒花繁落。
“花繁落,你也别给脸不要脸。若不是念在你我四年感情的份上,我完全可以不用管你。可现在居然是你先嫌弃我了吗?若没有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李文柏大声骂道,“你不过就是青楼里令人随意……”
“我知道李公子一直将我当做一件可以赏玩的东西,可我不想当这种东西,我本来也就不是东西。”
花繁落坐下地上垂眸道,“可我知道,就算我这样想,我也身不由己,在别人眼里我也依然不是可以自主的人。不过就算如此,就算如此,我还是想……”
“你想怎么样?”李文柏一手捏住她下巴,“花繁落你要想什么随便想,反正你想得再多,你也还是什么都做不到不是吗?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不好吗?就像从前那样,我们不是一直很开心吗?你何必这样惹我生气?”
“我不是想惹李公子生气,我只是觉得我多少还是有一些选择的权利的。我只是想在李公子彻底厌烦之前先抽身离开罢了,这样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从本少爷看上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李文柏冷笑道,“你知道叶见笑吗?这些年来你二人一直齐名,你也见过她的。你知道她多傻吗?她以为她可以选择逃走,可她却被驰之直接买下来了。
落儿,只要我愿意,我也可以直接买下你。那叶见笑以为她可以选择把脸划伤,从此告别过去的日子,可她真的能吗?你说说,她能吗?”
花繁落愣住了,她不明白李文柏为什么要问她这个。她想说能的,可是李文柏此刻泛着血丝露出狞笑的眼睛,让她心里害怕。
“为什么不能?张公子不是……”
“驰之的银票都是我永万钱庄的,她一张也兑不了。当然了,她身上也藏了不少碎银子和首饰,不过她离开张家别院当夜,我就派人偷偷跟去,让他们全偷了个精光。她现在身无分文,唯一能帮助她的琅轩和琅夫人此刻也不在临安,你说她能怎么办呢?”
李文柏笑道,“我还让人把她自毁容颜被驰之赶出去的事情都宣扬出去,虽然不全是事实,可谁在乎呢?你说说,打算落井下石欺负她的又有多少呢?
她大概以为只要出了临安城她就能清静了,可是怎么可能呢?
我早让人打点好了,不论她去哪儿,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你说,她会不会被逼疯?或是断了所有念头从此哭着求着让驰之重新收留她?”
花繁落忍不住往后退了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文柏:“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姐姐与张公子如何,那都是他们俩之间的事情,你为何要把事情做得这样绝?难道张公子他……”
李文柏笑道:“驰之心软,这事若是被他知道,他怕是要不管不顾地将叶见笑接回来。不过我会看着他的,让他什么也不能知道,就算看见了叶见笑受苦,我也有办法让他不好意思出手。”
“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花繁落不能明白。
“我讨厌她,成日冷着一张脸也就罢了,驰之为她掏心掏肺的,她却这样狼心狗肺。我要她知道,没有驰之庇护,她根本一日也不能躲活。
偏偏你还惦记着她,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她能摆脱目前的困境,你就也有希望了?
我要你也明白,没有希望的,你们俩自从被卖入青楼以后就彻底没有希望了。落儿,我知道的,你一向聪明,你应该知道什么选择才是对的。”
花繁落摇了摇头,李文柏要她知道的,不是什么选择是对的,而是她只能做什么选择。
他要她知道,她要是再拒绝他,那叶见笑的今日的下场,就是她日后的下场。
“你怎么还在这里与她废话?左右不过一个青楼女子罢了,你要是喜欢就纳进门来,她若不肯打断腿关着就是,何必多费唇舌?”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从一辆轿子里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花繁落,眼里尽是不屑。
“你怎么来了?”李文柏看见来人也有些惊讶。
那女子挑眉道:“你难道真给忘了?今儿是我父亲生辰,你说过要随我一起回去的。之前你我虽然闹了些别扭,可这礼数你不至于不守了吧?
本来听说你住在张少爷那里,我还以为你们不管是兄弟叙旧,哪想到你又与这个女人纠缠起来了。”
花繁落看到那女人就下意识地点头,不敢直视。那女子很漂亮,一身珠光宝气更是闪耀得令她睁不开眼睛。她知道这女人是谁,这就是李文柏的正室杨瑾。
“我刚从驰之那儿出来,正好看见了落儿,就聊了几句。”李文柏道。
杨瑾冷笑道:“聊了几句?你真当我最近住在杨家,什么也不知道吗?我知道,我一离开李家,你就立刻去找天香楼找这个女人,可惜一眼看上了别的姑娘,让她吃醋了。
于是她就不跟你好了,于是你就在街上闹得这样难看。李文柏,我说过,你私底下要怎么闹我不管,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我也不限制你。
可李家杨家都要面子,你这样当街瞎闹,未免太难看了吧?若是再有下次,就别怪我直接买下这个女人挑了她手筋脚筋直接送去你房里了。”
花繁落又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李文柏可怕,杨瑾居然还要吓人。
李文柏虽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但对她多少有些情意。如今不管气成什么样子,也还试图给自己机会,让自己主动求和。
可这杨瑾未免太狠了,居然要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她……
“怕了?”杨瑾走过去一手挑起花繁落下巴笑道,“这样一张脸倒是楚楚可怜十分动人,带回李家去也算赏心悦目,我是不介意的。可是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应该清楚,阿柏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第165章 纸醉金迷(41)
杨瑾说完这话,就甩开花繁落的下巴,冷哼一声转身离开,看都没看李文柏一眼,李文柏倒是连忙追了上去。周围看热闹的人此刻都看起了花繁落的笑话。
“啧啧啧,看李公子紧张的,果然还是自己正妻好。”
“那可不是?李夫人与李公子,那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哪里是她区区一个青楼女子能比的?更何况,那花繁落不过是生得狐媚了些,论风姿论气度,都比不上李夫人。”
“就是啊,也不知道她怎么还有脸闹。”
那些人的话越说越难听,不过花繁落都不在意,她想,李文柏与杨瑾倒真是天生一对,说出来的话都差不多。
看杨瑾那副无所谓李文柏纳妾的模样,别人都会觉得杨瑾是大度,可花繁落知道,她只是不把她们放在眼里罢了。
杨瑾与李文柏是青梅竹马,两家也是世交,杨瑾从小就看着李文柏胡闹,早就习惯了。
李文柏总是见一个爱一个,不过这份爱不会延续多久,杨瑾知道他不管怎么胡闹,最后娶的都会是自己。
成亲以后唯一的例外就是花繁落,杨瑾没想到李文柏居然对花繁落还有情。好像是一个李文柏喝醉了的夜晚,杨瑾去扶他,却听见他喊了一声落儿。
杨瑾瞬间就明白过来他叫的是谁,当即就把人摔在了地上,自己去睡了。
李文柏被那样一摔,倒是清醒了不少,不过心里却是越发想花繁落了,他想要是花繁落在自己身边,不管他喊的是谁的名字,花繁落都不会生气的,还会好好地照顾他。
于是第二日杨瑾就负气回家,李文柏就去找花繁落了。杨瑾在李文柏身边安插了眼线,还派人去调查了花繁落的身世,很快就知道了李文柏又看上别人了。她原本还将花繁落当成威胁,最后直接被李文柏的三心二意给气笑了。
不过那样也很好,反正他对花繁落的喜欢也不过如此,那让他把花繁落娶回来也无所谓,说不定哪天就腻了。
杨瑾也无意与花繁落为难,她知道,花繁落是被李文柏骗来的,骗花繁落的手段,还曾用在许多女人身上过。
青楼的女子似乎总是很好骗,尤其是花繁落这样也曾出身富贵的,傻得可怜。
所以只要花繁落不会生出长子,只要待在李家还算安分,杨瑾不仅不会与她计较,还能保她一世富贵平安。
可李文柏当街与花繁落那样拉扯吵闹,让她觉得难堪,所以说话也就狠了些。
花繁落能猜到杨瑾在想什么,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叫她别闹了?说她给脸不要脸。可她真的只是想和李文柏断了,这有什么错吗?
明知道李家是个泥潭,她不想踩进去,那样不可以吗?
她当年以为李文柏是真的喜欢她,可她如今已经知道了李文柏只是将她当做玩物而已,所以她不想陪李文柏玩了,这样不可以吗?
玩物就必须永远是个玩物吗?不能有一点点选择的权利吗?
明明李文柏口口声声在说,念在他们之间还有最后一点情意,所以他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那他为什么不能念着他们之间最后一点情意,放她自由呢?
她甚至不需要真正的自由,只是想要离开李文柏身边而已。
花繁落爬了起来,漫无目的地朝与李文柏和杨瑾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是今天忽然被李文柏出来的,原本她应该在天香楼里陪客的。
她最近新认识了一个客人,对她还挺温柔,也很热情。老客人都会嫌弃她近来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让她笑吧,也只能是强颜欢笑,一点意思也没有。
面对那个新客人的时候花繁落会轻松一些,因为新客人没见过她从前笑容甜美的模样,只当她一贯如此忧愁模样,便不怎么嫌弃,还觉得我见犹怜。
李文柏今日去天香楼的时候,原本是想找其他姑娘气气花繁落的。
没想到一进天香楼自己就被气到了,那花繁落居然真的敢找别人。
虽然说这些年来花繁落也不是没陪过别的客人,不过那些人都知道花繁落是他的人。
所以请花繁落过来一般也只是为了弹曲助兴,不会做其他事情,更不可能像那个男人那样不停地摸着花繁落的手,还一脸的疼惜。
虽然花繁落当时就把手抽回来了,但李文柏还是妒火中烧,在桌上甩下几张银票就直接将花繁落拖了出去。
他那个时候把之前想过的要整顿花繁落的计谋全给忘了,只想将花繁落带回家锁起来,让她就算与自己闹脾气也没办法反抗自己。
可花繁落不愿意跟他走,两人便这样当街吵了起来。其实花繁落也不愿意这样,可她怎么拦得住李文柏呢?
花繁落走远了,身边路人也散了,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把她吓了一跳。花繁落连忙转头,只看见了一个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
“你是……叶姐姐?”
“换个地方说话吧。”叶见笑道。
“好。”花繁落于是拉着叶见笑到了河边的一个小巷子里,周围正好没有人,花繁落连忙问道,“见笑姐姐,你……”
“我既已不是揽月楼的人,便也不再叫叶见笑了。我原姓涂,你就叫我涂姐姐吧。”叶见笑道。
“涂姐姐。”花繁落点了点头,“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方才李公子他说……”
“我知道,方才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可那又如何呢?这路是我自己选的,不论日后如何难走,我都只能自己承受。若是受不住了,那便不受了,死了也比现在这样活着清静。”叶见笑无所谓道。
“姐姐千万别这样说,若能活着,何不好好活着呢?”花繁落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了几张银票,又摘下了些首饰塞进叶见笑手里,“李公子既然已经发了话,那姐姐在临安周围的城镇应该也过不下去了,不如直接买张船票,去苏州吧。这些银票,是一个刚来临安城的商人给我的,不是永万钱庄的,姐姐放心去取就是。”
“我不能拿你的钱,我也没钱还你,我不能要。”叶见笑连忙推了回去。
花繁落笑道:“姐姐不用跟我这样客气,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又与你一见如故,所以便将你当做姐妹。许是我自作多情,姐姐你从不这样想?”
“怎么会呢?我若不愿,又如何会受你这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