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脚步之快，风萧萧都追不上，这不像是他沉稳的钱夫——
易水寒推开凤牡丹的门，看到了那张泪流满面的脸，他跪在地上，喊了一声，“母妃，母妃，是母妃吗？”
凤牡丹没有想到他会回来，没有想到自己认的义女，竟然是自己的儿媳，世界真是太小，还是怪天意弄人。
凤牡丹喃喃道，“我不是——”
那是第一次风萧萧见这个男人流下眼泪，“你是！”
“从萧萧开葫芦店开始，从她卖的牡丹葫芦开始，她送我的锦盒开始——我就怀疑，只是在今日才笃定，母妃，就是你——”
“我不知你为何不认我，你一定有你的苦衷，但我知道就是你，十六年了——”
他捂着胸口，眼前出现熊熊的烈火，一口气上来，竟吐出了一口血。
风萧萧见状大惊，什么？
义母竟然是易水寒的母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顾不得想这些，接住倒下的易水寒。
“母亲，母亲，先救他要紧。”
凤牡丹也慌了，“寒儿，你不要吓母妃，我承认就是了！”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易水寒抬到了床上，风萧萧把脉，“母亲，他只是急火攻心，估计缓过来就好了。”
“萧萧，过来坐下。”
凤牡丹打量着她，“好闺女，你从不说，我也从没问过，原来你和他竟是这等缘分。”
风萧萧记得易水寒讲过母妃的绝色，她也见识过凤芍药的姿容，“母亲，你的脸，你的腿？”
“说来，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前半部分，他讲给我听了，后半部分，母亲，你愿意讲便讲——”
她抚摸着风萧萧的头，今日的事完全是一个意外，她以为这一生再也无法见到寒儿了。
“萧萧，当年我受不了宫中争宠的尔虞我诈，到了一个小庙。但你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庙里也不得安生，终让其他嫔妃找到了，我不想一生如此，我本来也是好自由的女子。那火，是我自己放的。想了却此生。”
“谁知，命不该绝，我被法师所救——”
说着她缓缓撕下脸上的面皮，半张脸绝色倾城，半张脸有烧伤的疮疤。
原来母亲是这个样子的。
“他给我一张面皮，说我以后可以重新做人。后来的你大约知道了，我被村民所救，这腿啊，一到下雨天就疼的站不直。”
风萧萧搭上义母的脉，“母亲，你的腿只是风湿，我将来帮你治——”
然后她抬头，“如果母亲信得过我，您的脸，我也可以帮你，不过会很痛很痛！”
“萧萧，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你看你把寒儿送到我身边，这我——”
“母亲，这是天意。他不会在乎您毁容，也不在乎您眼下的样子，你都不知道每次提起你时，他有多痛，这些年他过得一点也不快活。”
凤牡丹点头，“他还是命好，遇见了你——你这声母亲，是喊对了！”
风萧萧低下头去，握住易水寒的手，“没事了，我说过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见到了母亲，你该高兴才是。”
易水寒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母妃绝色的半张脸，“母妃——”
“寒儿——”
他挣扎着坐起身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母亲。”
凤牡丹便细说一遍，她自动掩去了在小庙中被其他嫔妃算计的一些小事，她不想孩子背负着更多的仇恨去生活。
风萧萧给他递了杯水，“刚刚你都把我吓死了！”
“萧萧，我只是，只是太开心了。”
风萧萧退出去，她明白，易水寒和母妃定然有很多话要讲。
义母喊住她，“萧萧，你和寒儿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需要忌讳的。”
易水寒也点点头，拉过她的手，“谢谢你，打开了我的心结。”
他把她的手放到胸口处，“这里不疼了——”
凤牡丹只得说，“寒儿，对不起，我脸被毁，眼下这个样子，不想再见你。”
易水寒声音颤抖，“母妃，无论你的脸变成什么样，都是寒儿的母妃，寒儿不在乎这些。”
“可我在乎！”凤牡丹有些激动。
风萧萧才明白，这些年义母隐忍着以另一种身份活着，到底是因为什么。
一个倾城倾国之人，忽然一夜之间失去了美貌，那对她是多大的打击。
风萧萧打圆场，“钱夫，母亲，你们能相认我很开心，我也有礼物送给你们，那就是尽快治好母亲的脸。”
凤牡丹抬头，“这，这能治得好吗？萧萧，不要浪费你的时间和手艺了。”
“母亲，去死肉长新肉，植皮，怎么说呢，肯定有风险，萧萧会尽最大的努力一试。”
凤牡丹以前不在乎容貌被毁，可眼下见了寒儿，她也想有一张好脸，哪怕丑一点都无所谓。
风萧萧一个劲儿给易水寒使眼色，“母妃，听萧萧的，他稀奇古怪的点子可多了，不妨一试。”
凤牡丹像是下定了决心，“大不了比现在更难看。寒儿，你不要嫌弃为娘。以后就不要喊母妃了，和萧萧一样，喊我母亲。”
然后她左右叮嘱，“你父皇那边，你千万莫要多言，我挺喜欢眼下的日子。这，这，多亏了萧萧。”
易水寒想起风萧萧讲过大杂院以前的生活，他心下一动，“萧萧，谢谢你，你不但旺夫，还旺婆婆。”
他从未这样夸奖过自己，风萧萧低垂下头。
“这些日子，你也在大杂院里休养吧。你和母亲的关系不要声张——”兹事体大。
“嗯，正好，引水工程让他们忙活去。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给母——母亲治脸。”
凤牡丹看着这一双儿女，内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老天不负我。十六年了，我以为我一无所有，其实我已拥有了一切。
凤牡丹重新戴好她的面皮，“我还不太适应，我习惯了这张脸。”
“母亲，很快，你就能用真面示人了，我保证。”风萧萧信誓旦旦。
易水寒握住她的手，“萧萧，我们娘俩就交给你了，你可——”
“母亲在呢。”她不好意思地抽出手。
“无妨，母亲又不是外人。”
凤牡丹看着这一对年轻人，好像也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喊她「丹儿，丹儿」……
第171章 风萧萧做义母的整容师
大杂院的老人们奇怪了，萧萧丫头领了个俊小伙子见未来丈母娘，三个人说说笑笑，就像熟识多年一样，看着那个人的贵人之姿，大娘大婶们赞叹，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我们的萧萧。
孩子们看着萧萧姐姐和姐夫，偷偷嘀咕：咦，你说来年萧萧姐会给我们生一个弟弟吗？
为什么不是妹妹呢？
男孩女孩争执不休，最后结论就是，最好生一个弟弟，再生一个妹妹。
易水寒坐在床上，他缓了两日了，才觉胸口不再郁结。
“母妃，这些年你受苦了——”
“寒儿，母亲从未想过，我们母子还有再见的一天，这，这——”
易水寒一往情深地看着萧萧，“多亏了萧萧。”
今天一早起来就没有看见她，“母亲，萧萧去哪里了？”
“她一早去看引水工程了，说吩咐好了，就回山上，准备给母亲治脸。”
正说着，风萧萧回来了，布兜里背了一堆东西，鼓鼓囊囊。
“母亲，这是我专门找人打造的——”
凤牡丹看着那明晃晃的尖细的一堆刀子，心里有点慌。
“还有这个……”风萧萧往手上戴了一副用猪肚子做的手套，“我都清洗得干干净净，还消了毒。”
然后，她拿出配置好的一个药包，“这是我配制的麻沸散，有了它，手术过程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她把最大的那个药包打开，“这些需要磨碎成粉末，煮成粘稠状，滋养皮肤新生，止血消炎全靠它了——”
凤牡丹看着萧萧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心里没底，此前还跃跃欲试，想着就治一治吧，总不能越治越差。
风萧萧抬头看到母亲的顾虑，“母亲，你啊，就放宽心好了。萧萧如果治不好你的脸，我也让自己半边脸变成您那样。”
“胡闹——”易水寒和义母异口同声。
易水寒急急道，“母妃不会怪罪你的，她愿意试一试。”
凤牡丹也道，“萧萧，我都剩下半条命了，随你折腾——”一听义母的话，敢情上她的手术台，必须有赴死的勇气才行。
风萧萧笑着道，“母亲，我先治好你的脸，然后再治好你的腿，让你变得亭亭玉立，漂漂亮亮的。”
凤牡丹何曾不想，但她自己的身体她有数。这些年的生活条件如此，她的腿怎么能一时半会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易水寒，你看看老黄历，选个好日子。”
“萧萧，不用选了，如果你不太累，就今日吧！”
风萧萧一个眼色，易水寒明白。他去院子里招呼孩子，说让大家看护好大门，不让一只苍蝇飞进来，这，这有些难度吧。
然后把药包给那些大娘，让他们熬成药糊糊。
他们经常给凤牡丹熬药，也不往心里去，这是萧萧又从哪里讨回来的好药吧。
母妃的手术，他必须在场。万一有什么意外，他不想让萧萧一个人去承担。易水寒回到屋中。
风萧萧道，“现在天气尚且寒凉，正是手术的好时机。温度低的时候，血液流速会慢——”
“萧萧……”他抓住她的手腕，“尽力就好。”
母亲也拍打她的手背，“无论结果怎么样，寒儿，我们都不会怪萧萧！”
这两个人往坏处打算——风萧萧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前世前男友书闲懂得外科，她经常听他讲这个那个，母亲是中医世家传人，熟知各种中药的药理药性。
服了麻沸散，凤牡丹已昏睡过去。风萧萧把她脸上的面皮小心揭下来。她覆着面纱，如同大口罩一样，只露出两只好看的眼睛。
“钱夫，你帮我递工具，我说要哪个你就递给我，我需要一个助理。”
“好。”易水寒手心都是汗，好像躺着的那个人是自己。
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风萧萧把那些烧的死肉一点点切下来，她的手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易水寒心疼又心焦，给她擦汗，抵着她要的各种器具和纱布。
易水寒看着母亲血糊糊的半张脸尚且心悸，风萧萧竟毫无惧色，这，这哪像个女子。
大娘们把熬好的药膏送来，易水寒接过，“萧萧什么时候用？”
“温热的时候效果最好——”
她小心地把药膏涂抹在凤牡丹的脸上，一层层纱布包裹好。
“钱夫，伤口不能见风。这些日子你和我多尽孝，照顾母亲吧——”
她揭下面纱，瘫坐在一旁的榻上，后背都已经湿透了，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易水寒一杯水倒过来，“萧萧，辛苦了——”
“钱夫，你，帮帮我——”她的手现在都麻了——
“帮我去我的房间里拿身衣衫过来——”易水寒的手探向她的脖颈，才发现衣领都湿了。
他拿过衣衫，“我帮你换——”他们都同床共枕几月了。
风萧萧低头，“不，我自己来，母亲在呢。”
“母妃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萧萧，还是我来。”
风萧萧还是不允，易水寒明白了，这害羞劲儿上来了。
他转过头去，“那你自己来，我不会偷看的。”
风萧萧窸窸窣窣换上了新的干爽的衣裳，“钱夫，好了。”
易水寒转过身来，一把抱住她，“别着凉——”
大娘大婶们在院子里都不敢大出声，他们总觉得三个人不知道忙活些什么。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煮饭，烧水——
一日后，凤牡丹醒了过来，一手抓住寒儿，一手抓住风萧萧，“母亲，母亲没死——”
易水寒和风萧萧对视一眼，“母亲，脸上什么感觉？”
“痒痒的，麻麻的，有些微微疼。”
风萧萧点头，“去死肉长新皮，母亲，你受苦了。”
易水寒咳嗽一声，“母妃，你不知道这几日萧萧担心的——”
风萧萧一个眼神过去，他不做声了。
凤牡丹看着这有意思的小两口，“萧萧，扶我坐起身来。”
易水寒看着母亲，和简陋的家居。听风萧萧讲以前的大杂院，下雨还漏雨呢。以前宫里的生活锦衣玉食，母妃这些年怎么熬过来的。
“母妃，我想接你到府上——”
凤牡丹坚决摇头，“寒儿，王府和皇宫，母妃是不会去了。大杂院就是我的家，你能和萧萧常来看看我，我就满足了——”
第172章 美人迟暮那也是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