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斯年闻言, 转身的动作微顿。他原以为沈清姝会为了易连纳停留几日。
他终是没有说话,掀起帘子走出去。
易连纳身上伤口太多,沈清姝仅仅为他换药就花费很大的功夫。待到换好药, 她又拿锦帛细细为他净脸。
等到做完一切,沈清姝后知后觉肚子有些饿。外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众人已经洗漱完毕正在用早膳。
她起身准备收拾好东西后出去用早膳,布帘被人掀开, 谢斯年手里拿着一袋油皮纸。
沈清姝一怔, 伸手接过。
里头是热腾腾的烧饼, 破庙内常年无人问津, 眼瞧着三伏天依然湿冷。烧饼的热度透过油皮纸直直慰到心里。
其他人投来羡慕的眼神, 恐怕只有长公主殿下有这个待遇。他们奉旨赶往青城,每日早上起来根本吃不上热乎的早食, 只能匆匆用些食物。谢公子却早早起来为长公主殿下热烧饼。他们哪里知道谢斯年其实一夜没合眼。
沈清姝在布帘里头照顾了易连纳半宿,谢斯年靠着墙壁听了半宿动静。后来沈清姝入眠, 他隔着布帘用目光描摹着那道窈窕的身影。
直到今晨的潮意打湿了他的衣袍,谢斯年察觉到破庙内的潮湿, 眉心蹙起, 起身燃起昨夜熄灭的篝火,又煨了几个烧饼,终于还是走到少女跟前。
沈清姝靠着墙壁, 艳丽的眉眼染着浓重的疲惫与倦意。
谢斯年眸光骤然幽深, 倘若沈清姝此刻清醒着定然会发现他的神色与暗道内那次如出一辙。
初晨的微熙透过破损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影子, 谢斯年立于明明灭灭的光影中,凝视着少女的身影。点漆般的丹凤眸中燃着暗火,呈燎原之势,欲将人烧成灰烬。
又仿佛是囚笼, 危险而带着疯狂占有欲的目光描摹着少女精致的五官。
额头,眉心,翘鼻,朱唇,最后落在两弯弧度优美的锁骨。
可惜沈清姝两次都处于不清醒状态,没有看到那令人心惊的浓重墨色。
他说过,既引他入局,便再无退路。
谢斯年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笼罩在少女身上,见她轻微瑟缩的身体,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给她披上。
油皮纸内的烧饼在篝火边煨过后黄滋滋的,散出香喷喷的味道,勾得破庙里的众人馋虫大动,咽着唾沫。
沈清姝轻轻咬了一小口,不冷不烫,恰好可以入口。
她不由回想起前世与谢斯年在漠北的日子,眉间满是欢欣的神色,“你吃了吗?”
“我吃过了。”其实谢斯年没有胃口,他状似不经意开口,“味道怎么样?比起那位小殿下做得如何?”
沈清姝愣住,什么小殿下?
她忽然明白过来谢斯年指的是易连纳,刚要出口解释,身后传来虚弱嘶哑的声音,“那你肯定没尝过西域的胡饼。”
易连纳不知何时醒来,将沈清姝与谢斯年听入耳中。他似笑非笑地与谢斯年对视,碧眸中含着隐晦的挑衅,“抹油撒芝麻,放炉子里烤熟。出炉时香喷喷的,西域的勇士一口气可以吃大几个。”
他说完,低低咳嗽起来。沈清姝连忙给他取水袋。
谢斯年仿佛没看到易连纳的挑衅,轻描淡写道,“是吗?那真应该去尝尝。阿姝以后可愿与我同去?”
他倒是第一次喊自己阿姝,沈清姝眉眼弯弯道,“好啊。”
“这位是易连纳,胡商。”她道,“这位是谢公子。”
两个男人若无其事地唤着对方名讳,对视间你来我往。
沈清姝自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斗争,吃完手里的烧饼开始清点东西。此地距离青城已经不远了,车队终于在日暮前抵达。
沈清姝知道情况糟糕,但是没想到到了如此地步。城门口不时有百姓眼神闪烁,背着包袱逃出城。守门的士兵视若无睹,懒洋洋打着哈欠。城楼上稀稀拉拉站着几个守城兵,整座城池颓丧萧瑟,毫无人气。
车队到了城门口,士兵揉了揉眼睛,看到是盛京来的钦差大臣,面色巨变,连忙将横木移开。为首的士兵队长给后边的人使了个眼神,那人匆匆退下,大抵是去汇报给当地官府。
士兵队长恭恭敬敬走过来迎接,“恭候大人。”
却见中央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位端庄贵气、袅袅婷婷的红衣少女。她的眉间殊色过人,潋滟的桃花眸若含春水。她挽着精致的发髻,斜插镂空飞凤金步摇,妆容大气明艳。着一袭宫装,上头以金丝绣成栩栩如生的凤凰,点缀着珍珠。寻常人恐怕压不住衣服的贵气,可穿在少女身上恰好映衬出其娇媚贵气、凛然不可侵犯的仪态。
士兵队长嘴边的话一顿,猜测出这便是圣旨上那位长公主,又是恭谨行礼,“拜见长公主殿下。”
沈清姝道,“起身吧。”
杏枝托着她的手往前走,沈清姝见士兵队长仍停在原地,明知故问道,“队长还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