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馥郁的茶香传来,奇异般缓解沈清姝的头疼,她哑声开口,“这是什么茶?”
宫弋端着茶盏的手略显紧张颤抖着,“回二小姐,是我家乡的特产。我听说二小姐近日难以入眠,想到此茶有安神的功效,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
沈清姝任由少年保持着奉茶的姿势,没接过茶盏,“你是何人?”
镖局何时有这号人物?
宫弋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二小姐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您从亭阳楼救下来的。”
亭阳楼?沈清姝眼前依稀浮现出一道瘦弱的身影。
小少年狼狈地摔在地上,袖管内露出的肌肤上伤痕交错纵横,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满是稚气。
“你叫什么名字?”
沈清姝整日忙得找不着北,早就忘了小少年的存在。如今看他这副模样,当是在镖局过得不错。
“二小姐,我的名字叫宫弋。”
少年惶恐卑微地垂头,不敢直视主座上端庄明艳的少女。
在宫弋眼中,沈清姝是世家出身的金枝玉叶。端看自己待在镖局数日,每每见她都是众星捧月,宛若高高在上的神明,举手投足间皆是贵女风范。
而自己出身卑微,哪怕做她鞋底的泥亦是对她的玷污。
只是众人眼中江陵镖局的主心骨,却是救他于水火的太阳。
几日来他看着自己的太阳眉眼倦怠,总是忍不住献上自己卑微的心意。
宫弋维持着奉茶的姿势,久久不见沈清姝端茶。眼眸深处逐渐生出悲哀与厌弃,端着茶盏的手微颤,茶盏一倾将要跌落。
他心中第一个念头竟不是茶水打落在自个儿身上会有多烫,而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此唐突莽撞,沈二小姐怕是会开始讨厌他吧?
宫弋绝望地闭上眼,想象中的热度迟迟未来。
他睁开眼,只见主座上的少女不知何时接住微倾的茶盏,慢条斯理呷茶,一举一动优雅贵气。
品完唇边扬起一抹笑,像是春风般拂过着宫弋荒芜的内心,“倒是好茶,此茶叫什么名字?”
沈清姝倒不是虚言,刚刚沁人心脾的味道缭绕在鼻尖顷刻抚平她内心的浮躁,接过细品初时舌尖微甜,后有浓香沁入喉间肺腑,令人心旷神怡。
“跪着做什么?起身吧。”
“无甚正经名字,权当博二小姐一笑。”
宫弋见她欢喜,讷讷起身。谁知他奉茶的姿势维持久了,膝间发麻,身形不稳朝前栽去。
一双鹿眼赫然睁大。
沈清姝眼疾手快将茶盏放在桌上,宫弋失去重心,惊呼着跌入她怀中。
小少年的瘦弱的身子落入怀中,仿佛轻飘飘的叶子,感受不到重量。
凸出的骨骼咯得沈清姝微怔,不禁想到前世赈灾时孩童们饿得面黄肌瘦的模样。
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沈清姝皱眉。
少女特有的幽香传来,宫弋自打出生来跟随流民四处逃串,从未感受过如此温暖慰帖的怀抱,令他一瞬间贪恋沦陷。
几乎忘记这是他向老天借来的意外。
直到抬眼间对上沈清姝皱着的眉头,宫弋顿时回神,手忙脚乱起身。
“二小姐恕罪。”
他慌乱地想要下跪,沈清姝及时握住他清瘦的手腕,“你不用下跪,江陵镖局不需要奴隶。站起来,堂堂正正做人。”
不知她那句话触动了宫弋心弦,他呆呆立于原地。
自打他出生起,便有人和他说他是奴隶,是下贱的流民。
幼年跟着大爷四处流浪,以天为被,以地为庐。后来老大爷病死了,他与恶犬嘴下争过食,捡过垃圾破烂饱腹。再长大些,在各大铺子里当帮工。
奴隶与流民是不被当人看的,受人欺凌侮辱。
做最重最脏的活,拿着微末的工钱。
当初东珠分明是大汉自己摔坏的,却联合起来怪罪到他身上。
仿佛出生卑微是他的选择。
如今却有人站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对他说,“站起来,堂堂正正地做人。”
清亮的光透过窗棂为少女披上一层温柔的轻纱,她艳丽的容颜沐浴在初夏的阳光,柔和的声音仿佛从云端传来,坚定真挚地落在他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