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眼睛瞪大,又看看面前白纸黑字写下来的判书,实在不解:“那他们现在为什么?”
弘昼就笑着摇摇头,伸出手去指着判书最上面写下来的人名,跟在人名后面的还有一行附着的小字:“四哥,你看这里,这才是他们改变了以往做法的原因。”
那行小字清清楚楚记载了此人何年何月到何地上任,官职几何。
看着这行小字,弘历哑口无言。
而弘昼全然未觉,还在继续嘲讽:“现在多亏李大人,这大半个月送来的人犯啊,全都是些有权有势的,不是犯官,就是豪商。咱们刑部的大人们啊,是怕按照以前的做法,不管什么犯人,抓进来就打上一顿的话,万一要是自己一不小心招惹了什么厉害人物,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咯!”
弘昼的话语里面也完全没有了往常一样对刑部官员们的佩服,原因无他,他们现在在刑部都走了有半个月了,对这些人的认识也算是到位,实在是提不起敬佩之心来。
而张廷玉则慢条斯理整理着案卷,看起来完全没有被弘历弘昼的话语影响,弘历看着就觉得有些感叹,问道:“先生,他们这样,你不会觉得生气吗?”
张廷玉翻开一卷新的案卷,眼神没有从案书上面移开,而是一边回答弘历:“我为什么要生气?这刑部自来有自己的做法,而我初来乍到,要他们全部按照我的想法去做,其实也是为难人。不过不要紧,我有信心,只要我待在刑部的时间够长,我就能改变他们。”
看着张廷玉淡然处之的面庞,弘历大受震撼。
而这种震撼甚至还持续到回到毓庆宫以后。
弘历依旧是洗漱完毕之后,就趴在床榻跟雪狮子他们说话,说到白天见到的张廷玉的所作所为,弘历就心生向往,感叹道:“我发现,先生特别厉害!他什么都知道,可是却一点儿都不因为别人的阳奉阴违而生气。我就不行了,像弘昼这段时间的做法,我就觉得有点难受。”
少年脸上的笑容消失,有些垂头丧气的,雪狮子看在眼中,忽然抬起爪子在弘历的手背上按了一下。
弘历茫然抬头,看着雪狮子:“七爷爷?”
雪狮子的大眼睛温和地注视着弘历,声音也在弘历脑海里面响起:“弘历,我知道你很善良,但是,光凭善良是远远不够的。更何况,你不能要求别人也按照你的想法和习惯去做事,这世界毕竟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转的,是不是?”
弘历听着隆禧的话,点了点头:“……是。”
“因此,以后你会遇到更多跟你做事不一样的人,若是你每次都因为别人而难受,岂不是都要忙不过来了?”
弘历想通了之后,再想想隆禧描述的那个情形,忽然间被逗笑了:“那可真是要忙死了!”
少年的笑容一扫之前的阴霾,像是太阳驱散乌云,重新露出灿烂光辉来,他伸了个懒腰,笑起来:“谢谢七爷爷,我想通了,以后啊,我再也不去想这些事情,让自己白白难受了!”
八月上的时候,李卫传回来消息,云南那边的盐政案一干人等已经全部被捕,在当地接受审判,一旦裁定最民之后,就会上折子请皇帝亲启御笔、彻底给这些权倾一方的大人们定罪。
整整半个月的功夫,送来的罪状书一封比一封吓人,皇帝也从一开始的淡然变成了一接到云南那边的奏折就开始暴怒。
“哗啦啦!”
一阵书页翻飞的声音。
一听就知道又是桌上的书被全盘扫下去了。
“岂有此理!”
皇帝暴怒的声音。
“这些人简直是该死!”
很好,又有贪官要人头落地了。
“还上折子做什么,直接斩立决,斩立决!”
弘历站在养心殿外面,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边上的殷公公而今已经成为了弘历的另外一只耳朵,每次都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提醒弘历,什么时候皇帝心情好,什么时候皇帝心情不好。
而过了一会儿,他对弘历笑了一下:“殿下,您现在可以进去了。”
弘历自己心里面也清楚,皇帝每次发完火之后,杀几个贪官,情绪自然又会平复下去,这时候进去跟皇帝说话,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父皇。”少年在通传之后,施施然走进去,对着里面的人一礼。
而皇帝显然已经是过了最生气的时候,当下对弘历淡淡道:“何事?”
弘历道:“如今李大人既然已经将盐政案处置得差不多,儿臣想,是不是应该处置一下,这些收容流民的乡绅?”
皇帝抬起眼皮子看了弘历一眼,不置可否:“你有什么想法?”
弘历来之前已经跟张廷珩一起翻阅过许多书籍,了解过好几个县城的相关事例,又仗着自己能够离开京城的便利,去其他地方兜了一圈,通过之前的经验,认出来有些乡绅官吏家里面的佃户,其实并不是一般的佃户,而是流民演变而来。
原因无他,这些流民演变而来的佃户实在是太好分辨了。
弘历吸了一口气,说道:“父皇,这些乡绅将各地流亡而来的流民收拢,说是雇佣成为自己家里的佃户,实际上,对他们的盘剥倍于朝廷!我查过了,赋税是十分之三,可是这些佃户们给人做工,一年下来,能够拿到手里面的粮食也不过是十分之三!”
“他们给人做佃户,也就是一时之间饿不死,迟早会被这些老爷们吃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