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继续翻旧账,说话的时候都带着委屈一般:“朕对年大将军, 不可谓不尽心尽力。年家一门上下,朕赐予四个爵位,便是宗室之中, 也无人能有这样的恩宠!”
爵位是实打实能够带来好处的东西, 皇帝此话一出, 跪着的臣子们眼神波动,各个都以眼神交流起来。
而臣子们的反应并没有出乎皇帝意料,他眸中冷色更甚, 寒声道:“年大将军身在西北边陲之地,离京城何等之遥?朕欣赏他的能力,许多大事都要去信与他,亲自商量,朕难道没有给够年大将军脸面么?”
皇帝对于年羹尧的宠爱举世皆知,但年羹尧盛宠之时,甚至能在千里之外左右皇帝的决策,这一点,就使得朝臣们嫉妒之余,有些不寒而栗。
他们当中不少人要巴结年羹尧,可是年羹尧性格粗狂,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年羹尧,万一他真如陛下所说,在千里之外都写信回来,不说告状,只要提上那么一句……以陛下对年羹尧的宠爱,谁被他记恨了,岂不是官途无望?
众人心底升起害怕情绪,就连年氏一派的人,心里想要辩解的心思都弱了不少。
听得底下嗡嗡声音减弱,皇帝就知道自己这一手没有做错,他念叨了几句:“朕感念他辛苦,记得他的功劳,无论是爵位还是钱财,朕都赏赐得够多了!可是,年羹尧他却还不知足!”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先前脉脉温情的假象遽然撕裂,露出里面杀气四溢的匕首来。
皇帝声音冰冷如匕:“年羹尧这封折子能将简单的几个字都写错,并非他粗枝大叶,而是因为他心中并不敬重朕,并没有朕这个天子!”
“年羹尧自恃己功,以为自己是青海的大功臣,就能不将朕放在眼里,”皇帝冷笑起来,“这青海之功,难道真是他年羹尧一人所成么!难道前线的将士,以血肉之躯歼灭叛军、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到头来,所有的功劳全都落在了年羹尧一人头上?”
皇帝冷声喝问,声音里杀气腾腾,任何人都能够听得出,皇帝对于年羹尧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只是这时候仍然没有人敢站出来。
整个场面陷入了一阵令人难堪的寂静中。
“格格格……”
细碎声响实在是离得太近,弘历的思绪被声响打断,有些疑惑地四下一看。
只见弘昼脸色惨白,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非常奇怪的僵直状态。
他在发抖。
这个认知一出来之后,弘历四下一看,其他人都跪着,只有他们俩站着,反正做什么这些臣子们都看不到,他干脆拉了弘昼一下。
弘昼茫然地看过来,就看见弘历温和又充满了鼓励的笑容。
明明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里不应该笑,但奇怪的是,看见弘历的笑,弘昼也没那么紧张了。
见到弘昼放松许多,弘历这才重新侧过脸,选择站了出来:“父皇,儿臣也有一事启奏!”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当中,弘历站了出来,少年的身形挺拔修长,不再是修竹一般笔直,反而像是一柄出鞘利剑,带着无人能挡的锐气。
弘昼看着弘历的背影,嘴巴张开又闭上,他本来想要叫弘历不要冲动,但是想一想,还是选择了相信弘历。
无论四哥要做什么,他只要支持四哥就好了。
弘历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包括龙椅上面的皇帝。
雍正眉头紧蹙,他决定动手之前,并没有瞒着弘历,但同样也没有叫弘历来插手!
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弘历到底想做什么?
出于这种顾忌,皇帝没有第一时间答允弘历,而是用充满了压迫感的眼神看着弘历,希望他能够知难而退。
但弘历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少年神情坚持,扬声道:“父皇,儿臣以为,年羹尧欺上瞒下、鱼肉百姓,和他手下的四川提督也脱不了干系!请您将四川提督先行捉拿归案,问个明白!”
若说皇帝斥责年羹尧不敬只是敲打,那么四皇子弘历的举动就是明晃晃地亮刀子了!
群臣一片哗然。
在这样的哗然当中,皇帝对着弘历怒目而视,强压着火气点了一人起来:“蔡珽!”
在一堆跪着的大臣里面,有一个皮肤黢黑的大臣慌忙站了起来,他就是左都御史蔡珽:“陛下,臣在!”
皇帝仍旧瞪着弘历,说话时候的语气也很不善:“朕问你,可曾有人奏报四川提督尸位素餐、横行霸道?”
蔡珽本来就跟年羹尧一派有仇,他平日里没事都准备了一堆折子弹劾,今日见得皇帝忍无可忍,本就要借此机会狠狠治治年羹尧一派,不料却被半道杀出来的四皇子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时皇帝亲自发问,他才如梦初醒一样,滔滔不绝控诉起来:“有!臣收到的弹劾折子不计其数!有人参奏四川提督纳泰横征暴敛,增加赋税十倍不止,也有人参奏他……”
蔡珽找到机会,将自己知道的罪证和盘托出,皇帝也没有阻拦他的意思,蔡珽说了个痛快之后,便慷慨激昂道:“陛下,臣以为,若是只有一人弹劾纳泰,或许还有隐情,可是这么多官员一起弹劾,那就是纳泰所作所为,确有其事了!请陛下明鉴,将纳泰收押起来调查清楚!”
弘历嘴唇动了一动,皇帝生怕他又要开口,就立即答应:“朕准了!即刻将纳泰调回京城,配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