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低垂目光,忽而露出笑容:“钮祜禄氏,你说到哪里去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前朝民生都不容易,朕是希望朕的后宫能够勤俭一些,以给前朝相对减轻一点压力,弘历毕竟年纪还小,朕也不会怪罪他。”
那么就还是怪罪了!
钮祜禄氏心下一沉,面上却露出感动惊慌的笑容:“多谢陛下!”
将这些个碍眼的宫女打发了,又发话要弘历俭省,这时候一直在挑刺的皇帝又有了新目标。他的目光又落在床榻边的黑犬身上,他皱紧眉头:“这条黑犬又是怎么回事?”
钮祜禄氏先前来得匆忙,几乎是才到了没多久,皇帝后脚就到,完全没时间处理这条狗,眼下皇帝发问,她也是一愣,就开口问大宫女:“芍药!你说说这黑犬是从何而来?”
“回陛下娘娘,这黑犬是殿下今日从外面带回来的,殿下极其喜欢,亲自给这黑犬冲洗干净,黑犬也颇通人性,是它在殿下晕迷之后不断叫唤,提醒了奴婢们……”
皇帝哼了一声,盯着这条黑犬,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黑犬面对皇帝的时候就拱起后背,表情凶狠,看起来十分不善。
雍正心里一突,莫名觉得有一丝不自在从心底涌起,他移开眼神:“好端端的,弘历养狗做什么?这黑犬就先送到御兽园去,爱妃以为如何?”
钮祜禄氏抬头,笑容勉强:“臣妾以为陛下英明神武,所做的决定绝不会错。”
这样直白的奉承,若是在平日,钮祜禄氏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只是今日弘历受伤、皇帝态度如此冷淡,让钮祜禄氏乱了方寸,话一出口,钮祜禄氏便意识到自己言语中不妥之处,心下惴惴不安,想着说点什么来弥补一二。
怎料皇帝竟然点点头:“不错。”
钮祜禄氏便是一愣,没等她反应过来,皇帝的目光又投向昏迷之中的弘历,道:“爱妃,你先在这里守着弘历,等弘历醒了,便派人过来告诉朕。”
养心殿。
雍正重新坐回自己的御案之前,望着面前摊开的奏折,心神却无法集中,他先前已经看了许久,思绪却依旧停留在那个令人冷汗淋漓的“梦境”之上。
今日雍正如同往常一般开始批阅奏折。自从登基以来,他事事亲力亲为,朝廷重臣送来的奏折更是每本都是亲自批阅,而批阅之时更是小心谨慎,生怕因为个人决策失误给大清造成损失。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已经进行一月有余,雍正近来时常感觉疲倦,却被繁重的政务压得没有休息,只是召见御医诊治之后,做正事的时候加用参茶来提神。
这日,他饮下参茶之后,依旧感觉十分疲倦,没过多久,便趴在御案之上沉沉睡去。
说来也巧,雍正并不喜欢做正事的时候被人打扰,因此便不许太监宫女近身服侍,将他们都赶了出去,因此陷入这奇怪梦境之时,也没有人将他叫醒。
而在这场梦境之中所见所闻,即便回想了再多次,也依旧能叫他汗湿后背!
在梦中,雍正见到自己勤勤恳恳工作十几年,因为过于疲惫掏空身体暴病而亡,而后就是被他选中的继承人弘历登基。弘历登基之后,初时也做了不少事,叫他心里暗自得意自己的眼光好,可到了后面,雍正就得意不起来了。
他见到大清越来越强盛,自己的儿子却越来越骄奢,越来越独断,吃穿用度精细奢靡,身边的大臣却不敢建谏言,只敢阿谀奉承说好话,君主贪图享乐,不仅不加以劝阻,反而想方设法捧着君主肆意妄为!
六下江南,沉迷女色——雍正在梦境当中看得怒火中烧,几次想揪着儿子的衣领把他吼醒,奈何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飞速发生,却完全无能为力。等到万国来朝的那段时期,雍正看着满朝廷都只剩下吹捧奉承之辈,一颗心更是沉到底,只是最后还抱着一丝期待:或许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呢?
再往后,他的儿子也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翁,却还训政多年,选中的继承人直到数年后才真正掌控政权,而这段时间下来,原本强盛的大清却开始走下坡路,那些前来朝圣的外邦人……他们一个个眼神都是狼子野心,弘历,难道你当真看不出来么!
随着这一声怒喝,梦境当中的雍正骤然脱身,而梦境之外,雍正深吸一口气,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一颗心脏还怦怦跳个不停。
他捞起身边茶杯就要喝,杯子中却没有了茶水,雍正顿时怒了,拔高音量叫道:“来人,给朕添茶!”
门外顿时进来端着茶壶两名宫女,小心给雍正倒着茶,雍正喝了茶水之后,方才面色稍缓,大宫女见状,这才小心翼翼道:“陛下,年娘娘求见。”
第4章 年氏求情
毓庆宫。
弘历挣扎着要醒过来,奈何眼皮子却好像有千斤重一般,硬是压着他不让醒。
而耳畔却源源不断传来声音,将各人的反应送入他耳中。
“年妹妹怎么有空过来?可怜我儿现在昏迷,不能起身给你见礼了。”这话说得一唱三叹,跟爷爷常听的戏曲差不多。
“我听说四皇子身体不适,特意送药过来,这是陛下一次御赐的山参,给弘历用事是正好的.。”这女子说话的声音好听,还带着点柔柔弱弱味道,听起来倒比歌星主持人差不了多少。
“御赐之物我们弘历也有不少,都是他皇爷爷所赐,年妹妹的东西,还是妹妹自己留着吧!不过妹妹既然不辞劳苦亲自来送,想必也是好东西,既然如此,我这个做母妃的,就替弘历先谢过妹妹一番心意了。”
弘历好奇了,他暂时停止努力撑开眼皮的举动,专心致志去听“年妹妹”的话。
果然,年氏在和钮祜禄氏说了几句家常话之后,终于说到了正题,她看一眼依旧跪在旁边的三皇子弘时,目光柔和怜悯,道:“陛下说了,三皇子既然罚也罚了,罚了那么久,也算长了记性,叫他现在便回宫去。”
钮祜禄氏不紧不慢地抿了个口茶,皱眉放下,对身边的宫女道:“怎么回事,这茶这般涩口,你们竟敢端上来待客?轻慢了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