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渺容颜俏丽依旧,却不施粉黛,头戴尼帽,身穿灰袍,活脱脱出家人的模样。
巧姑和方芝若都看得一呆,久久说不出话。
谢渺很快回过神,“你们来了?”
巧姑被她的声音惊醒,哽咽地问:“渺、渺姐姐,你好端端的怎么出家了?”
谢渺朝她们走近,极为寻常地道:“因我心有佛祖啊。”
说话时,她眉眼带笑,神态从容,背后是夕阳西落,她陷在柔和而铺天盖地的暮色中,整个人,整个人……
超脱世俗。
“阿渺。”方芝若突然开了口:“你这样很好。”
巧姑闻言,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方姐姐,你在说什么?”
村里的老人都开玩笑,只有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才会选择去庵里当尼姑。而渺姐姐这么年轻漂亮,心地善良,还是崔府的表亲……对,还有个嘱托她做柿饼,在刑部当官的表哥呢!她为什么会想不开,跑来庵里当尼姑?
方芝若拍拍她的头,“巧姑,你还小,不懂。”
——岂止巧姑不懂,揽霞和拂绿也一头雾水呢。
方芝若想了想,道:“世人追逐万千,功名利禄,温饭美衣,珠宝香宅……每个人心中所想不同,追逐亦形形色色。譬如我,我想振兴纸坊,完成父亲遗愿。譬如你,想学门手艺,今后有一技之长,又譬如阿渺,她一心向佛,既能得安宁,又何错有之?”
巧姑不明所以,看看方芝若,又看看谢渺。
谢渺笑道:“意思就是,各有各地活法,旁人看法并不重要,只要你渺姐姐我开心就成。”
巧姑懵懂地点头,她觉得,她似乎理解了一点点。
*
谢渺留了方芝若与巧姑用晚膳,饭后,她与方芝若进书房说话。
方芝若从进院开始就没停止过打量,从院子到饭菜,从书房到桌椅……
“阿渺。”她问:“你住着还习惯吗?”
谢渺替她倒了杯茶,道:“这是清心庵特意为崔府女眷留的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瞒你说,整个清心庵,没有比我再舒服的姑子了。”
方芝若稍稍安心,又听她道:“不过呢,等我正式落了发,便将院子还回去,与其他弟子们住一起。”
落发?
方芝若失言片刻,“从去年起,你便有出家的打算,是吗?”
谢渺坦荡地承认,“对。”
方芝若莫名有些怅然,即便她觉得阿渺豁达的样子很好,也并不妨碍她此刻的低落。同是年纪相仿的少女,她们一个被悔婚,继承父亲的纸坊。一个看破红尘,打算绞了头发当姑子……
谢渺揶揄:“怎么,方大掌柜嫌弃我是个姑子?”
方芝若无奈,“你是纸坊的二掌柜,我哪里敢嫌弃你?”
说到纸坊……
谢渺道:“你安心,我姑母答应我,会继续往纸坊投银子。”
方芝若心情复杂,道:“阿渺,你与你姑母都是好人,但我……”
“这位施主。”谢渺双手合十,义正言辞道:“明年九月便是耒阳造纸大会,你与其浪费时间与贫尼多费口舌,倒不如回去好好准备,争取在大会上一鸣惊人。”
方芝若也便歇了自艾自怜的心,阿渺给予她的帮助已经够多,她若再庸人自扰,破坏阿渺的宁静,岂不是恩将仇报?
她该努力作出成绩回报她们。
方芝若道:“好。”
轮到谢渺说了,“芝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方芝若猜测:“是关于揽霞和拂绿?”
“对。”谢渺道:“她们两个自小跟着我,情分非同寻常。但我出家当姑子,总不能还带两个丫鬟。我想着放她们自由身,下山去过新生活。”
方芝若了然,“便让她们先待在纸坊,今后去留随意。”
“可行。”谢渺感到神清气爽,“等我找个机会跟她们说清楚。”
方芝若不由感叹,她总是将别人安排的很好,然而……
她冷不丁想起一人,问道:“阿渺,那位周三公子知道你出家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