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还没掀开,他就听到了五婶婶卢尤氏又快又清脆的声音:
“怎么天黑了才到?现在身份不同了,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一路上黑……嗳嗳,别跳!”
紧接着马车一轻,似乎是在前面赶车的卢菀没用人扶,自己跳下去了:
“不妨事,东西都带齐了?钱老先生在家不在?”
“在呢在呢!”
尤敏语气里十分骄傲:
“敲门报了菀主的名字,里面立刻就放了——早前我还听说,便是须家的家主来了,老先生也不给开门呢!”
她一边说一边掀帘子:
“让我带了这许多脂粉头面,是不是有姑娘家随行?在马车里一定闷……”
尤敏:“……老六?”
六爷眉梢一挑:“五嫂,让你失望了。”
邵元拱拱手,赶紧带着玉宝下车,六爷最后下来,仔细地将自己的话本小盒子收好。
他刚要开口,卢菀立刻说道:“就算现在回去,城门也关了,今天就在钱老家借住。”
这下好了,一锤定音。
玉宝跟在卢菀身后,只见暮野四合,四周都是麦田,风景十分开阔;
几人身前有个低调朴拙的庄园门脸,里面门正好开了,一个圆脸的小童在里面探望:
“可是小神女来了?先生在屋里等着呢。”
众人进门,钱老先生就在屋子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柄小刻刀,对着油灯仔细琢磨,一行人进来,他便对着卢菀笑:
“菀丫头来了?你瞧瞧我新近刻的这一枚怎么样?”
这许多人一起出现,他却仿佛只能瞧得见卢菀一样,将手里的圆形泥片小心放在她手里。
卢菀端详道:“确实比匠人们照着您自己雕得更精准,但是这钩太细了,进了炉火里一烧恐怕会碎。”
钱老先生仔细听了,若有所思,转头就要回屋里去再改,卢菀赶紧将他拉住:
“这么晚来打扰您,还有别的事要求。”
尤敏和六爷在后面听着,对视一眼,都觉得实在有点莽撞:
钱老当年在先帝爷面前也是红人,便是十三世会的大家主来了也得低声下去,怎么好直接就跟人家提要求?
钱老先生:“要画要字?或者都要也行。童儿,去准备,我现在就动笔。”
两人:“……”
钱三笔嘿然一笑,晃晃手里的小圆片说道:
“丫头做了利千秋的大事,又能安置流民,老头子佩服,怎么着都行的。”
卢菀扶着他站起来,打趣道:
“将来活字推行开,您老的字体就是第一批活字的标准样板,恐怕这么疼我是为了这个吧?”
钱老被她道破心思,不但不恼,反而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将来千秋史书之上,老夫这名字也算是留下了!”
圆脸小童奉上笔墨,钱老问道:“说吧,要做什么?”
卢菀跪坐在他身边,微微在他手臂上一按:“也不着急,您先看看我带来这几个人。”
钱老眸光一抬,六爷,邵元还有玉宝,简直觉得自己这层皮像是被无形刻刀刮过一样。
卢菀:“想同您求六个等身大像,但是不着急今天就要,下个月底之前,什么时候都行。”
钱老哼笑:“也不过两日的事,犯得上留那么多功夫?”
卢菀:“还有另外三人,庸南庸太守您是见过的,陆家的陆勉青……”
钱老:“也见过。”
卢菀还琢磨着怎么将陆勉青从他叔叔手里带出来让钱老看一眼,不料竟然见过,简直是意外之喜,又问道:
“还有最后一个,只怕有点难,恐怕得我复述他长相给您听。”
钱老:“你弄六个男子的画像做什么?”
卢菀:“您只说给不给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