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嬷嬷从怀里掏出戚繁音写的那封信,递过去给顾衡:“姑娘走之前给你留了一封信。”
顾衡愣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去接,慢慢展开信纸,便是戚繁音一手秀气的蝇头小楷。
她的字其实写得很漂亮,虽然很多时候他都会说不好看。实际上是他嘴硬,是好看的。
大人:见字如面。
家逢巨变,繁音尝尽人间炎凉,大人待繁音情深义重,此情此恩,繁音今生无以为报,原本应留在大人身边尽心服侍,以期能报得一二,然繁音自小也学过礼义廉耻,终不能心安理得侍君之侧,使先人蒙羞。承蒙夫人怜惜,送我离去,愿大人日后前程璀璨,家室安宁。
戚繁音拜首。
顾衡的手渐渐收紧,把那张纸捏进掌心。好一个此情此恩,无以为报,好一个前程璀璨家室安宁,好她个戚繁音,总也不肯听话,乖乖等他回来。
“母亲送她去了哪里?”顾衡把那张纸扔在地上,继而问道。
“她主动求去,你还要找她回来?”顾夫人万没有料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还在追问她的行踪。
“我没答应,她不许走。”顾衡声音淡淡的,但胸膛剧烈起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忍着怒气。只是不知道这怒气是为顾夫人,还是为戚繁音。
顾夫人熟若无睹。把人送走了,断然没有再弄回来的道理,她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是当朝左相,她一个曾经当过妓子的人,就算给你提鞋都不配,你把人留在身边,天下人都怎么看你。”
他听她平静的说着,吐字清晰,条理分明,宛若陈述一个与她毫无相关的事件。他知道顾夫人之前吃够了外室小妾的苦,恨毒了这类人,必定不会交代出戚繁音的下落,他喊道:“春荣,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春荣惊醒过来,立时安排人进来拿人。永嘉院一时乱糟糟的,顾夫人气得直骂,丫鬟哭喊不停。
便是这时,梅丹又急急忙忙冲了进来,慌里慌张:“不好了,夫人。”
院子里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还能怎么继续不好下去,她道:“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梅丹看了眼顾衡,脸上划过一丝慌乱,跪倒在地上说:“戚、戚二姑娘没了。”
“没了?”顾夫人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心口猛地跳动:“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没了?”
梅丹道:“周管事还在外头。”
“传他进来。”顾夫人看了顾衡一眼,只见他好似游离在事情之外,看向她们的眼神好陌生,好似在看一出什么戏似的。
梅丹跌跌撞撞出去,很快领了周管事进来。
周管事一走进来,便忙不迭跪了下去,声音颤颤巍巍:“小的听您的吩咐,把她送到了沧州,她说要去青州找她弟弟。当时小的急着回来,给她另外雇了一辆马车,就回来了。结果那天下午那个车夫就掉头追上我,说姑娘被人劫了。我吓得不行,连忙带着他去报了官……”
“那人呢!”顾衡猛然欺身上前,抬手按上了管事宽厚的肩,呼吸急促,眸光带赤:“那她人呢?”
周管事脸色苍白,道:“府衙的人和我连找了两天,在后山找到了她的尸首……她被沧州的山贼掳走,受了□□……一头撞死了……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尸首已经被狼群分食……”
“住嘴!”顾衡打断他的话,冷声道:“一派胡言。”
他张了张嘴,意外的发现自己好像没了声音。谢嬷嬷忙一把扶住他,喊道:“大人!大人!”
他的五官慢慢回归,才问道:“你说送她去了哪里?沧州是吧,沧州。”
他转身就走。
“衡儿!”顾夫人浑身凉成了一片,看到顾衡的身影意外地踉跄了几下。
送戚繁音走的时候,她的确动过这个心思,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但只是短短的一瞬,她就算了。一则是戚繁音还算有几分乖觉,她没必要痛下杀手;二则她也不是那么狠厉的人,当初和白氏斗得那么厉害,她都没动过她。
好好儿的人,怎么就突然没了。
沧州到云京城不远,马车走得慢,两三天才能到,可若是骑马,一日便能到。
顾衡骑驿站最快的马,到沧州的时候才第二天中午。
府衙得知顾衡来了,心惊胆战地迎接这位传言中不近人情的左相大人。
却没想到,他轻车简从,骑着马风尘仆仆地就来了。进门的第一句话便是:“听说你们前几天找到一具女尸。”
府衙略一思忖,想了半天才想起他说的是谁,点点头:“是有这么个人。”
“带我去看看。”顾衡平静地说。
沧州知府一愣,为难道:“人已经死了三四天了,这个天气……”
“带我去。”他沉声,重复了一遍。
沧州知府纳闷极了,像顾衡这个位置的人,就算是断案也不用他亲自看尸体,这会儿怎么突然要去看一具女尸。虽是这么想着,却不敢问,道了声大人请便领着人往停尸房去了。